苗兰缓步走上前去,站在床头,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燕昭额头。
她的手原本就已经很冷了,然而碰到燕昭的头,仍是冷得她指尖微颤。
奚云为她拖来一张杌子:“夫人,请坐。”
“多谢奚先生。”苗兰点头致谢,缓缓坐下,手伸到燕昭脸前,掌心贴着他的脸,想以自己的温度来暖他。
一盆又一盆的温水端进来,端出去的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苗兰全程只看着燕昭,她埋下头去,与他脸贴着脸,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一颗心像被人用力攥在手里狠狠地捏,疼得发涩。
“燕昭,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她软声开口,声音柔得似风,“我要的是你朝气蓬勃地出现在我面前,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燕昭身上所有的伤都处理完后,便只剩下堵在胸口里的那支箭头了。
这时候所有的军医都看向奚云,等他发话。
其中一个老军医开口道:“奚先生,大帅体内的箭,是拔还是不拔?”
他们这些军医,只管治伤,是不敢任意做决定的,因为承担不起做出决定后的代价。
所以他们必须要有人开口,才敢去拔。
奚云转脸看向苗兰:“夫人,你来做决定吧。”
苗兰直接给出答案:“拔。”
不拔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箭头堵在里面,无非是多拖两日罢了。拔了却是两种可能,要么死,要么活。
奚云不是不敢做这个主,也不是做不了这个主,只是他知道,燕昭内心一定是希望由苗兰来决定他的生死。
所以他将决定权交给了苗兰。
“老军医,拔吧,别再耽搁了。”苗兰看着燕昭的脸,“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好,还请夫人退后几步,我们这就为大帅拔箭。”
血喷涌而出的刹那,苗兰顾不得军医的叮嘱,飞奔上前,跪在塌边,伸手便想捂住燕昭的胸口,却又颤抖着手缩了回来,她眼都不眨地看着军医为燕昭处理伤口。
殷红的血,刺得她眼生疼,泪水在眼眶打转儿,她咬牙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军医们全都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为燕昭处理着伤势,其中一个中年军医,两指搭在他脉间,一直观察着他的脉象。老军医替燕昭处理伤势,另一个年轻些的军医在旁边打下手,递药递纱布,帮着上药包扎。
苗兰睁大眼看着他们忙碌,透过血色,她眼前闪过一幕幕与燕昭相逢相识相处的画面。
戎州安宁初相逢,昏黄的烛灯下,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那一眼对视,或许注定了一切。
之后岷州相遇相识。
正月十五上元节,满城灯火,长街喧嚣,他在灯影里看着她,扬唇浅笑。
也许在那一刻,她就动了心。
再之后从秦州到戎州,又从戎州到荆州。
这三年来,她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起起落落,陪着他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战役,攻夷陵,夺荆州,拿郢都,收江城。
每一次,他都会受伤,大伤小伤无数,只是他都会轻描淡写地说不碍事。
他不愿意让她担心,也不愿意让其他人为他担心。
两年前从岷州回到郢都,他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宣布了他们二人的关系,那天全军将士跪下高声喊她夫人,当天火头营热热闹闹地做了流水席,所有将士从早吃到晚。
他说等平定乱世天下一统之后,再风风光光迎娶她,这话他是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说的,不单是说给她一个人听。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给她承诺。
老军医处理完了燕昭胸口上的伤,好在有惊无险,并未出差错。
他颤抖着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开一步。
“夫人,大帅乃有福之人,暂无性命之忧。”
这句话等于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所有人的心都高悬了起来。
“只是三日后,大帅若没醒来,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醒来的。”苗兰急忙接话,连连摇头,“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几个军医暂时退了下去,然而都没敢走开,全都在偏厅候着。
老军医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来给燕昭换一次药。
军医们退出去后,奚云也退了出去,并遣退了一干人等。
何遇跟聂羽带着人守在门外,两人如门神般一左一右站在门旁。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苗兰趴伏在床边小声哭泣。
她想去拉燕昭的手,然而看着他缠满纱布的两只手,上面侵着点点血渍,无一处是完好的,心口一涩,鼻头发酸,哭得更厉害了。
“燕昭,两天后你若是没醒来,我立马离开你的军营,去卫临军中。”她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却难受得要命。
军医说的是三天,她特地往前说了一天,因为她害怕。她怕燕昭再也醒不过来了。
燕昭浑身都是伤,除了脸上没有太重的伤,只有几道细小的划痕。
她低头亲吻着燕昭的额头,动作很轻很柔,从眉心到鼻尖再到他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