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司并非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刻还是被林月牙患得患失的情绪所触动。
虽说顾司司和宋若延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双方爹娘都是知根知底的，想必对两人的亲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是现在顾司司还困在深宫中，一切都要等怀安公主出嫁以后，她才得以自由。
三载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当中的变数不可预示，这才是顾司司甚为忧虑的地方。
说实话，她还真的有点后悔，当日在假山相会之时，并没有答允宋若延马上向慎王殿下请求为两人赐婚之事，当时她脑子乱成一团麻，没有考虑到夜长梦多这个问题。
她抚心自问，要是时光倒流，让她再选一次，她大概，可能，或者，会点头答应的。
但既然当时已经拒绝过宋若延的建议了，如果这个时候再来反悔，只怕会遭到他的嘲笑吧。
或者若干年后，宋若延还会提及此事，“当初可是你迫不及待要嫁给我的。”
顾司司自然不会给他这个取笑自己一辈子的机会，所以只要宋若延没再提及赐婚一事，顾司司绝对不会先开一句口。
虽然说顾司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女子，但求亲那么重大的事，还是让对方开口，这才是稳妥的，也不会显得自己掉价。
正如宋若延说过的，待价而沽，永远是保持身价的一大法宝。
当初手把手教导顾司司经商要领的宋若延，大概没想到有今天吧？
不知道会不会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还不如什么都不教给她好了。
临近登基之日，本就不空闲的画苑又接了一项活儿，就是把历代君王的画像重新绘制，一一装裱好了。
待到慎王登基的时候，再由新任的天子亲手挂在凝晖堂之内。
这项工作十分重要，半点错都不能出，而且工期短，所以画苑的宫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画苑虽然有很多画工出众的宫人，但装裱这一项工作，还是得莫公公亲力亲为，才够稳妥。
他是画苑的精髓所在，少了他的装裱，即使再好的画工也像欠缺了些什么，总觉得不够完美。
所以莫公公这几天忙前忙后的，连顾司司也被晾在一边。
在画苑滥竽充数的顾司司看到莫公公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好意思问他，姑姑的那副画像修复成怎么样，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但顾司司不知道的是，即使每天工作到深夜，莫公公还是抽出时间来，为顾司司的那幅画像进行修复，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不想顾司司因此失望。
更为重要的是，那是先皇的墨宝，要是让莫公公眼睁睁看着它被损毁成这种程度，却冷眼旁观，他也做不到。
加上莫公公向来对自己的要求颇高，如何在不破坏先皇的笔迹着墨的前提下，又能把画复原如初，才是真正考验人功夫的时候。
所以他经常语重深长地告诫画苑的人，下手要轻，莫要毛手毛脚跌坏了画像，不然修复起来耗费的时间，甚至比重新再绘制一张还要多。
但莫公公的手艺的确非同凡响，经过他这两三天的苦心修复，顾司司的画像已经被修复得七七八八，只余下一点点细节的地方，大概再多一夜的时间，就能完璧归赵。
累极的莫公公把画像小心地卷好，放在了桌子上，就吹灭了烛火。
这几天日以继夜的劳作，让这个已经花甲之年的老人十分困倦，即使第二天的太阳都升起来了，他还是不想起来。
幸好今天是他休息的日子，画苑不用他当值，他便多睡了一会儿。
睡得朦胧时，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
“莫公公，快醒醒，郑后娘娘身边的孙嬷嬷来画苑了。”
他的耳边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他正睡得香甜，转过身不去理会来人。
那个小太监又轻轻拍了莫公公的肩膀，轻声呼唤他，但他鼾声四起，似乎并没有听见。
小太监急了，又拍了他一下，“孙嬷嬷说了，郑后娘娘要看先皇的画像画成怎么样了，我们找遍了画苑，都没有看到，不知道莫公公有没有把画带回来装裱了？”
莫公公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孙嬷嬷吗？没看到我在睡觉吗？画像在桌上，拿走了别再烦我。”
说完，又背对着小太监睡过去了。
小太监虽然曾经听闻过莫公公有起床气，他当时还不信，但今天画苑有事需要莫公公处理，其他人都不敢去打扰不当值的莫公公，只有这个小太监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告奋勇要去喊莫公公。
结果就是……终于见识到，起床气并非小孩子才有，连头发斑白的老头子也有。
小太监被莫公公吼了一顿，有些心惊胆战的，只能蹑手蹑脚地离开他的床旁，生怕再发出什么声音，惹莫公公生气。
他走到了莫公公所说的那张木桌旁边，扫视了一眼，桌子上放了好几个长条锦盒，小太监连续打开了好几盒，都不是他想要的先皇画像。
他正焦急之际，摸到了一个卷轴，卷轴上的木纹十分精美，而且装裱得端庄工整，一看就是莫公公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