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山正殿内,灯火通明。
江拂衣放下杯盏,声音温润:“诸位长老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旱魃之事,我会与静檀真人一同封印。”
居于下坐第一的是清虚峰长老徐婉月,她面容姣好,手中持扇轻摇,清秀美丽:“掌门,静檀真人已是三百多年不曾出世,是料到有旱魃之乱,才下山的吗?”
“我也不知晓真人何时下的山,”江拂衣微微蹙眉,苦笑着道:“数日前,我令星霁下山走一趟西南替我寻株草药,谁知在山门遇上了静檀真人,且竟已是下山后回来了。”
“星霁此行是去西南,回来路上又再遇见真人下山,也幸亏遇上,不然星霁一人是无法制约旱魃的。”
大殿内又有一人问:“静檀真人在化神境已俞数百年,此次去往西南,难不成是寻得破境办法?”
问这话的是流云峰长老宋岷玉,他其实是三位长老里入门最晚的那一个。当年宋岷玉刚刚入门时,静檀真人已经入了化神境,他作为一个天虞山小弟子是无缘见到真人面貌的。
再后来,岁暮山出了变故,静檀真人便独自闭关,不再踏出岁暮山一步。
江拂衣最早入天虞山,静檀真人未闭关时,他作为弟子也曾常拜见,而此时他却摇头道:“真人未曾告诉我。”
“但是掌门,”元知旬皱起眉,道:“静檀真人出世的消息已然是传了出去,天衍宗和青城山已经向我们打听了。”
江拂衣一顿,接着慢条斯理地回答:“真人乃渡劫大能,他所行之事,何故要告诉我们?”
“说是如此,”元知旬面露难色,“可真人出世不久,又恰逢金銮池折柳会,他座下亲传弟子都——”
江拂衣神色难得有些愠怒,口气仍是温和的:“知旬,慎言。”
元知旬张了张嘴,又叹气坐了回去。
江拂衣沉默了一会,又慢慢地开口:“金銮池折柳会一事还早,静檀真人的意思,我改日去请示。”
“明日还要举行弟子选拔的文试,”江拂衣站起来,整了整衣袍,温声道,“诸位长老若是没事,便先回去休息吧。”
江拂衣送三位长老出了大殿,他眺望了一下远处被云雾遮挡的山峰,取出一张传讯符燃烧掉,不抱希望地看着它飘向远处。
半柱香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面上一喜,匆匆朝那座山峰赶去。
陆听澜置身于一片黑暗里。
这大概就是最后一个幻境,陆听澜在踏上最后一段石阶时,特地看了看时辰,半个时辰对他而言,应该足够了。
周围漆黑,目不能视,陆听澜茫然地眨了眨眼,试探着走出一步。
他忽然听见人声,似乎是谁在小声地说话,陆听澜立刻凝神倾听,却听不真切。
这模糊的人声甚是诡异,听久了之后,陆听澜难得不安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偷窥,又在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肆无忌惮地低语。
陆听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稳住心神。
他敛目向前行,默默地记着步数,一连走出二三里,却仍旧像呆在原地不动一样。
耳边的人声慢慢地放大了,是杂乱的人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是千万张嘴不停歇地念叨着什么。
“……”
太乱了。
陆听澜不由得捂住了双耳,却无济于事,他有些难以忍受这些人声,头痛的厉害,咬着唇慢慢地跪了下来。
膝盖触及坚实,陆听澜猛然想起来,这个场景他曾经是梦见过的。
是在浮梦山梦见过的场景!
浑身一凉,陆听澜松开捂住双耳的手,呼吸急促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发生什么,会是一把凌厉至极的剑——
剑意凛然,它划破黑暗,磅礴的剑光像是含着万千冰雪,森寒无比。
陆听澜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未曾有被剑刃刺中的痛感,再睁眼时已是被铺天盖地的白光刺痛了双眼。
黑暗消退,场景再次变换,是一片雪地。
冰雪落在脸上的感觉分外真实,陆听澜抬手抹了抹脸,却触及一手温热的眼泪。
并不是刚刚因双眼不适而流出的泪水,一种莫名的哀痛压在他的心口,逼的他泪流不止。
陆听澜伸着手怔怔抬头,顶着风雪向前走了两步。他看见一方水潭,结着寒冰,岸边是一个跪坐在地上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实在模糊,配合着大雪,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剪纸的小孩子随手剪成的一个半成品,漫不经心的落在皮影戏般的雪地里。
但莫名其妙的眼泪更加汹涌了,陆听澜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却见水潭边的人缓缓站起来。
那人并没有转身,单调的黑色衣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陆听澜看见他脚下的雪地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一方天地里静谧无声,铺天盖地的雪色里只有黑与红两种颜色,却都让陆听澜心惊不已。
……你是谁?
尽管心中困惑不安,陆听澜嗓子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黑色的身影慢慢动了起来,好像是一个转身的动作,陆听澜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他。
风雪陡然变大,陆听澜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