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脸色也和霁了些。
他之前是不在乎柳渔学不学得成刺绣的,这几天看着她见天往镇上跑也属实碍眼,可若是把柳渔卖了之前,能让她把刺绣的手艺一点点学到手,边学边教给文氏,他算一算时间,以柳渔的聪慧,还真有可能在被卖之前把刺绣给文氏教会个七七八八。
柳康笙当即被打开了新思路,自家儿媳会这手艺,那就等于柳家人掌握了这手艺,以后几个孙女个个能学,家里可就能多一大进项。
柳康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越想越美,因看到柳渔总往镇上去而心生不满的低气压也转眼消弥于无形了。
柳燕见不得柳渔得意,气得脸都扭曲了,而在灶屋里从窗口往外看的林氏见柳渔当真就要开始教三房的文氏刺绣了,气得在心里直呸文氏狡猾不要脸,为了学点东西不择手段捧拖油瓶臭脚。
她是拉不下那脸来的,打定了主意若柳渔果真把刺绣都学好了,到时一定让公爹发话,把大丫推过去让柳渔教。
同在灶屋里的王氏不知道身边的二儿媳一边骂着柳渔拖油瓶,一边打了满肚子的算盘,她只是留心着柳康笙神色,见男人神色稍好些了,心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骄傲长女出息,也记了文氏一个好。
可饶是这样,也还是没叫王氏全放下心来,用过午饭,把堂屋灶屋一应都收拾好了,王氏瞧着柳渔回屋的当口,就悄声跟了进去。
柳渔原是准备活动活动就睡个午觉的,见王氏这时候来,唤了一声娘,面上带着些微疑惑瞧着她。
王氏拉了柳渔到一边,低声道:“渔儿,你往后还是少往镇上去一些吧,我瞧着,你爹他不大高兴你这样四处走动。”
柳渔眼帘一垂,果然。
王氏对柳康笙的忌惮顺从是刻进骨子里的,对方一个脸色她都要放大了无数倍去揣摩,都不需要他发话,她就主动做先锋了。
柳渔不明白,夫妻都是这样的吗?
她敛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抬眼看向王氏,声音轻软,极乖顺地问,“那娘的意思是,刺绣不学了吗?”
王氏一噎,那哪能不学,老头子还指着她学会了教老三媳妇呢。
“学还是要学的,娘的意思是,别天天往镇上去。”她在心中掂量一番,问:“三五天去瞧一回不成吗?你从前学打络子不就是瞧了那么一回,自己回来琢磨琢磨就会了吗?”
柳渔轻轻摇头,“那不一样,络子容易,谁多瞧几天也能上手,能不能打得好看卖出去,区别就在于配色和花样上,这刺绣却要难得多,光基础针法就不知有多少种,而且娘别看我这几天天天往外面一去一个半时辰,这时间多是耗在路上了,去了也不敢多呆,绣娘们也防着的,那么短的时间,不一定回回能看到不同的针法,日日都去都还需几分运气的。”
“这样的吗?”
柳渔从来都乖,王氏是一点也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当下也犯了难,略一思量,转了话头,“你最近络子没打吧?这个不该落下的。”
柳渔眉头微动了动,“每天上午都是挪不出时间来的,下午要琢磨练习劈线和新学到的针法,晚上爹是不让点灯的,娘是让我中午别休息,打络子吗?”
她问了这话,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就望着王氏。
王氏被她看得心虚,不知为什么,一时竟不敢对上长女的目光,像是对上了,心里有些她自己潜意识里都知道不敢于见光的东西就要无所遁形了一般。
柳渔问得没错,如果确实挤不出旁的时间,王氏的意思正是让她抽出正午的时间来打些络子,好让她在柳康笙跟前有个交待。
可对着长女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王氏却没办法把这话直说出来,她下意识垂了眼帘避开长女目光,以自觉委婉的言语道:“你这情况……你和燕儿不一样的,自己心里要有些数,年轻时吃些苦也不叫吃苦,能搏个好名声。”
柳渔一笑,鼻子忽然就涩得发痛,那酸痛刺激下,泪意来得连她自己也觉猝不及防,只是一瞬,已是泪盈于睫,不知道是什么在早就冷了的心上刺了那么一下,刺得她脱口就把上辈子想问却从来没有问过的话吐了出来。
“娘说说,我和燕儿哪里不一样?我没有亲爹对吗?那娘,我想问问,我爹呢?燕儿有亲爹,我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亲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