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珠此言一出，叶升荣这才惊觉，方才自己所诉供词，似乎有些不妥。
只是他未曾想过，这位县令谢大人究竟是平日里亦是这幅做派，还是今日有意为难于他，
毕竟他叶升荣见识过多少人，他抬眼看看便知晓，这位谢大人是偏帮着那面的。
而叶大光此刻跪在堂下，身子伏在地上，心中很是难过。
他很是不明白，自己对父母亲满怀感激之情，一向是言听计从，尽心供养，任打任骂，无怨无悔，甚至连自己妻儿的那一份都缴给了父母亲，却为何从未听到他们说自己一个好字，如今还被告上了衙门。
那谢大人听了叶小珠的疑问，微微点了点头：“是了，叶升荣乃是苦主，你是疑犯，这鸣冤鼓是他们敲响的。”
“对呀！”叶小珠忽得一拍巴掌，吓得一旁的叶安平身子抖了一抖，“既然我阿爷是苦主，那不就是他们举告我们，这个举告祖父母的罪名，又是从何而来的啊？”
听了叶小珠的辩解，先前还在为他们担忧的一众乡邻纷纷放下心来。
要知道，这不孝之罪有时，可都是大罪，若是真的坐实了，轻则杖责，重则甚至可能要杀头。
“合理，叶升荣所言疑犯告言祖父母之罪实为莫须有之罪名。”
谢大人面色一凛，将那惊堂木重重一拍，堂下皂吏们立时喊起堂威来，吓得众人皆是一抖。
“叶升荣所诉告言之罪不实，乃是诬告！”谢大人看向叶升荣，厉声喝道，“叶升荣，你可知罪！”
这下可将叶父叶升荣吓得不轻，一向傲慢无礼的他此时终是慌了神，颤颤巍巍地求告。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民年事已高，脑子有些糊涂，连说过些什么都忘了，还望大人念在小民初犯，饶过小民！”
谢大人敲敲桌上的供词，冷冷回道：“你忘了不打紧，我主簿已然替你记下了。念在你初犯，本官不与你计较，饶过你这一回，若是再有诬告之事，杖责十五赶出去！”
“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所述其他罪状，可都是事实？”谢大人厉声问道。
那叶升荣跪在地上抖了好半响，将自己先前说的话儿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终是慌忙点了点头：“回大人，小民其他所言属实......”
“嗯。”谢大人冷冷看了一眼叶升荣，转头去问叶小珠，“告言之罪乃是子虚乌有，疑犯对其他罪名可有辩解？”
“回大人，小女子有话说！只是还请大人将叶家其他人都给带上来为小女子做个证明。”
“传！”
随着一声令下，叶家其他人同被叉出去的叶母赵氏一起，一并被带到了堂上，挤作一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晓得为何要将他们全都给带上堂来。
“好，疑犯，人已经到齐了，你需要他们为你做什么证？”谢大人淡淡问道。
叶小珠神色戚戚、声情并茂地开始哭诉。
“回大人，这些人与我等乃是同祖同宗、一脉相承的亲人。我们叶家在我阿爷这一脉下，共有十五人从家里逃难出来，眼下还有十四人活着，大人觉得这算多还是算少？”
谢大人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多，实在是多，匪夷所思的多。”
“是了！”叶小珠双目泛起泪花，捂着心口悲诉，“那唯一死了的，乃是我最小的亲弟弟，生下来不过半岁模样，因为我娘没有奶水，给活生生饿死了。”
堂下一众旁听的乡邻闻言，俱是面露悲色，无不想起自己死在逃荒路上的亲人来。
叶小珠起了身，走到同她差不多高的叶德文身旁，躬身行礼。
“大人请看，这是我的堂弟，今年九岁，除了黑了点脏了点外，与别的孩童又有何异。小女子今年十一岁，却和他一般高，身上连些肉都没有。”
“不光是我，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大哥和阿姐，我们一家五口人，人人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叶小珠声音颤抖着，仿若忍着天大的委屈一般低诉着，忽得话锋一转，指着叶家众人大声说道：
“供养老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从不自己出去找吃的喝的，全都丢给我们一家五口去做。大人看他们，与堂外的人，与我家五口人比起来，是不是好的太多？那是因为我阿爷阿奶将我们的口粮全部抢了去！”
叶小珠面上落下泪来，转身回首看着一众乡邻，大声问道：“叔伯婶子们说说，我叶小珠说的可都是实情！”
堂外立时骚乱起来：“是啊，一点不假，叶家爷爷奶奶太过分了！每次都差不多拿光，不给人留条活路！”
见情绪拉得八九不离十了，叶小珠又使劲挤了挤眼睛，努力挤出来了两滴泪。
“供养祖父母应该，可是我们都是些朝不保夕的难民呐！我们一家五口倾尽所有供养他们，他们却把我们供养的东西拿去喂给这些二十岁三十岁还在吃奶的婴孩，又哪里够呢？”
一时之间，堂上堂下尽皆默然。
他们从未听过此等稀奇古怪却又合情合理的比方，人人皆是忍俊不禁，捂着嘴在那儿嗤嗤地笑着。
连那冷冰冰的于高义听了，亦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