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眠被推入柴房中晃了两下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声推搡。斑驳的木门很快就紧紧合上，只留出一丝合不拢的门缝在赠送她们月光。
“你...”霜眠的本意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从未想过小侯爷会如此绝情，连蒲阙也一道拖下了水。
“告诉我，当年的事。”蒲阙的声音仍在颤抖，用一条命换一段秘辛，值得吗？
霜眠朝角落里挪了挪，摸索到一处能让她倚着的墙角，缓缓松下肩膀，“娘子，你知道妖灵吗？”
“自然知道，前几年就是因为妖灵，妖族与我们人界之间破开了一条裂缝，无数妖魔混迹人间，那几年每天大街上都有死人。”蒲阙说着眉宇间忍不住染上些哀伤，侯府与相府退亲就是发生在那几年，虽日日过得提心吊胆尚有性命之忧，但那会小侯爷对她还是不错的。
“再往前推一点，娘子。在你出生的那几年，人间就已经开始有妖族和魔修了，只不过那会儿还没那么猖獗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蒲阙蹙着眉，面色在黑暗中一点点阴沉下来，霜眠一直在暗示她魔修和妖族，难道她还能是...是妖魔之后吗？
“蒲家一直处于盛京的官宦末流，府里没那么人多眼杂，适合魔修藏身。你懂吗？你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生下你就走了吗？她为何没有带走你？因为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她，你能出生，你能存在，完全是出于一个魔修想保命，和你的父亲想保住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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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你的母亲有她自己的家族，你的父亲也有他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你生于人间却来自魔族，你却生而为人身体里却有一半的血液都来自魔修，你介于魔族和人界之间，哪里都不是你的家。”
霜眠顿了顿，垂下头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蒲阙，你所追寻的过往，不是你能承受的。”
蒲阙盯着门缝里偷溜进来的那缕月色发愣，缓了许久忽而问道：“你说我母亲是魔修？”
“是。”
“抛弃我，是因为我不属于她，也不属于魔族，更不属于蒲家。”
许久都没有传来霜眠的声音，她一直沉默着，没有再搭理蒲阙。小时候刚跟着蒲阙时，她就不甚看得透这位小姐，她既痴心又绝情，既聪慧又蠢笨。
譬如，她极会察言观色，总是能聪敏地意识到她哪句话又惹得蒲岩不高兴了，于是立刻换上讨好的姿态。但她却永远意识不到自己于蒲家是多么突兀的存在。
亦譬如，她能眼睛都不眨地将自幼相识的霜眠推上断头台以求卑微保全自己，却愿意为了一个答案，放弃刚刚无忧的性命。
“你，后悔吗？”霜眠也不知自己具体问的是什么，但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想问蒲阙，想问她后不后悔为了一个答案来柴房，后不后悔不信任自己而中了那小丫头的圈套以至于一步步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后不后悔嫁入侯府，后不后悔交了自己这个朋友。
“不悔。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世间孤零零的存在。在死前我能将自
。己知晓个明白，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对不起你，将你一块拖下了泥塘，我终其一生只是在寻找一个家。却不想，我的家一半在人间，一半在魔族，而且恰巧，都不需要我。”
“蒲阙...”霜眠心中泛起一阵阵抽痛，她虽是穷苦人家出身，但父母对她也算是耗尽了心思，在那种世道下，还细细为她寻了蒲家这样干净简单的地方。每当夜深，孤单委屈时，她好歹还存了一份念想，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家。
但蒲阙，分明身在家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亲情，即便是受了委屈躺在床上悄悄抹眼泪时，她也不敢去想蒲岩会不会也像保护蒲卿一样保护她，这样的奢望，梦醒就散。
“天，是不是快亮了。”蒲阙抬起眸子望向门缝中的自由。
“还有些时辰，姑娘。”
“自打我记事起，许多夜晚都是在风干的泪痕里度过的。你也是，你这丫头睡得死，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每每起夜时，都会去瞧瞧你可有蹬被子，每每瞧到的却都是你满脸的泪痕。真好啊，你还可以想家。”
霜眠也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姑娘从前不爱笑，看上去凶巴巴的，霜眠自然想家。”
蒲阙也跟着她笑，笑着笑着却忽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姑娘。”霜眠从墙角爬起来跌跌撞撞拉住她，“何必走那么早？”
“不想倒在太阳底下，阳光是我这辈子唯一感受过的温暖，不该被染上血腥。”蒲阙拉开门，回头朝她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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