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高三哥哥姐姐们的仪式很是重大,学校应该是当作成人礼来办的。那个充斥着巨大蝉鸣声的下午以及隐隐约约传来音响声的操场,成为我对夏天着迷的原因。
隔壁的周朝还是那样整日窜班,我们同住在教师宿舍,因此少不了要碰面,每次看到周朝,他永远抱着篮球笑得开心。
晚自习的小灶他一节不落下,路岑也习惯了他的存在,讲给两个人也是讲。
高考生迎来了自己的战争,身后有父母和老师组成的大后方,整个学校都充斥着高考的氛围。
初中部教室被征集为考场,我迎来了又一个小长假和远超长假的厚厚一叠卷子。
姨娘整颗心都扑在高考的孩子们身上,和姨夫的矛盾暂时消散在忙碌的间隙。
似乎一切都按部就班往前走,我坐在公寓窗边,桌子上白花花的卷子被风掀起一角,那时候我觉得我有光明的未来。即使我对未来还没有定义,但一定是盛夏一样的灿烂。
整个夏天,除了笔墨的重彩,另一个在我漫长的岁月里留下痕迹的人就是赵珂了。
她好像永远一副冷静理智的样子,偶尔小嘴抹毒伤害一下周朝的心灵,但她在我眼里,有种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我和她熟络起来,不完全是因为我们前后桌,还因为我们互相知道对方一个秘密。
就在那次周朝砸伤我还不自知并且大言不惭说出来时,当天下午开始,他珍爱的篮球一定会在晚自习前偷偷泄气,直到周朝连着输了三场比赛后才发现不对,而那时我们早已逃脱了干系。
虽然是件小事,但却没逃过赵珂的眼。
在放气的某一天,赵珂歪着头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出声说,我放气太慢了。说着三下五除二把周朝视若珍宝的篮球变成软塌塌的样子,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打球的时候绝对会影响发挥。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技术,一问才知道她爸是修理师傅,而她小时候的玩具就是钳子和扳手。
有时我觉得她是北冰洋沿岸的那座摩尔曼斯克港,虽然地处高纬寒冷如冬,却因为一股强大的北大西洋暖流成为一座不冻港。
我所知道有关她的秘密,恰恰是她心中的北大西洋暖流。
赵珂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人,虽然她常常以标准和理智去定义别人和处理问题,但这也不妨碍她内心有着非常丰富的想法。
就在我们放高考假的那天下午,她带我去了她家,是一个修理门市,楼下是机油和铁制品的锈味,楼上是她和她爸生活的房间。
她拿出一大叠信封,上面署名都写着赵珂,收。
寄信人叫,天南星,不是真名。
“这什么?”我问。
她示意我打开,我也爱写信,那是属于我的小领地,但赵珂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别人看到。
我看了两封,这个天南星应该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在当年大火的漂流瓶里和赵珂相遇,两人一聊才知道都在一个城市,而后一直以写信的方式交流日常。
但最近天南星遇到一个问题,就是他爸妈准备离婚,让他选择跟谁。
信里谈到他爸爸是个事业有成的人,在外面找了另一个阿姨被妈妈发现,两个人大闹离婚,他妈没有抓到他爸出轨的证据,即将面临净身出户的情形。
他父亲爸名下所有的财产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全部划分成个人财产,导致和他妈妈没有所谓的夫妻共用财产。
再加上自从生了他之后母亲一直在做全职妈妈,社会工作经验严重不足,没有收入法院是不会把他判给母亲的。
他母亲一个月瘦了三十斤,精神也面临崩溃,但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去帮母亲,只好跟着母亲一起哭。
除此之外,天南星还提到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想他跟着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生活,两家亲家也彻底闹掰不可收场。
他苦闷之际不敢和周围的人说,想问赵珂的意见。
读完大概,我从书信中抬起头来,问赵珂,“你打算怎么回?”
平常果断如快刀斩乱麻的赵珂如今变得格外犹豫说,“我没母亲,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母爱,虽然他母亲很惨,但自己一个人好过带着一个他。”
我看着赵珂为难的样子,心里明白赵珂想说的。但天南星很明显是偏向母亲一边,如果知道赵珂的想法,两人可能就此分道扬鞭各自痛苦。
赵珂心烦气躁,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看了日期,已经是三天前的信,不知道天南星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我也顾不得问赵珂为什么会让我来解决这个问题,看着赵珂为难的样子,开口,“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她妈妈走得越远越好。”
赵珂似乎很惊讶,抬起头,“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支持他跟着他妈妈。”
被赵珂这么一问,我心中的郁结一下子涌上来。
“推己及人罢了。”我说,“如果我妈当时没有我,可能生活得很好,我希望我妈过得好。”
赵珂双手撑住引擎盖,不说话,偏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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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假在无休止的试卷中消散,如果不是那厚厚一叠的卷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