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因为京州这座城，有个许久未见面的秦悄。
坐上飞机之前，他设想过和秦悄重逢的情景，前几年过得艰难的时候，也想过日后再相见一定要质问秦悄当年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还有，这些年对此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可等回了京州，他见到的却是这样的秦悄。
这三年里，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秦悄的近况，更没有人告诉他秦悄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
她早就忘记了他，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
从此以后，秦悄再也不会缠着他，再也不会惹他心烦。
就像现在这样，时刻和他保持着礼貌戒备的状态，他但凡对她好一点，她就要歪着个脑袋想半天为什么会对她好，以及她有没有立场接受。
磋磨催人改变，无情地把一个曾经骄纵傲慢的小公主打磨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那颗早就变得刚硬无比的心像是被什么钝物强行戳开了一个洞，汩汩流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一如此刻，秦悄竭力让自己身子缩成一团，生怕会不小心挨到他胳膊一分一毫，生怕不小心越了界。
她为了保护自己，所以设了界，而且对于陆以衍突然喊她的名字这种行为，不明就里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多用几个字来回应对方，此时此刻，她其实也想说点什么，无奈就这样被禁锢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让她的思路挤成了一团毛线，乱七八糟的，毫无头绪。
两人沉默了许久，陆以衍慢慢站直了身子，撤回自己的手，往后站了站，好歹让秦悄感觉呼吸通畅了点。
得了自由的秦悄在心里默默将陆以衍刚才那两声没头没脑的呼唤咀嚼了好几遍，然后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但又觉得反反复复提下楼去开间房什么的，这种行为实在太过傻里傻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不对，是自从遇到陆以衍，只要和陆以衍独处，这平日里还算机灵的脑袋就怎么也开不了窍，嘴巴张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成功挑起一个新的话题。
最后索性放弃强行挤话题，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防尘袋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想着归纳整齐了再重新递回到陆以衍手里。
陆以衍低头看秦悄手脚轻快地替他整理西装，因为很投入，所以只能看到她后脑勺那个可爱的璇儿。
“需要我留下来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秦悄拧了拧眉头，伸手抚平最后一块褶皱，抬起头看陆以衍，眼里带着点不理解，这回陆以衍是看着她的眼睛问她的，“我说，需不需要我留下来？”
呼~
宿舍突然出了问题，她不愿意去叨扰宁小纭和她哥，于是想着自己去找个临时住处，没想到好巧不巧被陆以衍撞上，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期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问题竟然回到了她手上，陆以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之就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虽说是选择权在她手上，但要说“不需要”吧……那就是再一次赶人家主人走，要说“需要”吧……不就默认了以后一起住么。
两相权衡之下，秦悄内心还是希望能多点时间和陆以衍在一起，顺便搞清楚她之前为什么会选择性记忆，而且为什么偏偏只忘记了陆以衍。
于是在陆以衍的注视下，秦悄点了点头，“需要。”
至此，陆以衍以后不用专门回来换好衣服去办事，秦悄心里的负重感也稍微减少了一丁点。
“知道了。”
陆以衍松了松领带，换了拖鞋重新走回到沙发上坐下。
秦悄则把整理好的西装重新挂回去，杯子里的蜂蜜水已经凉了，她又去厨房冲了一杯温热的，放在陆以衍随手能够得着的地方，自己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了，“哥，我们聊聊好不好？”
“想聊什么？”
“那个，因为我确实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有几个点我必须确认一下，第一呢，我、或者我们家，之前有没有欠你钱啊？如果有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
秦家刚破产那几年，经济漏洞实在太多了，秦悄简直怕了每天都有不同的债主找上门来说她爸爸又欠了谁一大笔钱，好在现在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百分之八十，她现在不是很担心某天遇到一个新的债主，即使有新的债务出现，她也有信心能尽快补上。
在看到陆以衍摇头否认后，秦悄松了一小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第二个问题是，我这个人吧，以前性格挺不好的，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什么的，所以有没有做过对你很不好的事情……比如，我是说比如，你喜欢我，一直想跟我在一起，所以就各种对我好，但我呢，就是那种目中无人、看不到别人好的渣女类型，有意无意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这个揣测在陆以衍逐渐拧起的眉头中越来越失了底气，秦悄说话声也越来越小，其实关于这个猜测，她从多维度想了很多，既然陆以衍的照片能作为唯一一张照片留在她手机里，说明这个人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曾经出现在她的身边过，而她之所以盼着对方回来，极有可能是为了跟对方说声抱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