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不出来。”
西装挺括,头发一丝不苟的老人盯着巨画,沉沉叹息。
林沫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她一边警惕地跟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拉开距离,一边问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老人没有看他,目光胶着在画上,点了点头 。
电光火石间,林沫确定了他的身份。
“杜先生。”
老人既没有承认,也没用否认,反而提问:“年轻人,你怎么看待死亡?”
林沫:“……”
气氛突然哲学?
没有等到回答,老人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很快又把目光放回画上,但林沫依然感觉到了对方那一眼中所包含的惊人的妒忌和恶意。
“咚咚。”
老人敲了敲拐杖,沉声道:“说。”
林沫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回答不好就把你骨灰扬了!”
估摸了下门口的距离,林沫决定给他这个面子。
她略一思索,答道:“我认为死亡是一件不必过于着急的事情。凡人终有一死,疾病、灾祸、意外、时间,造成死亡的原因数不胜数。所以不用太在意这个,静静等待就好。”
老人沉默不语,画廊里的氛围压抑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大海。
林沫缓缓向门口倒退,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画廊里,清晰得像落在洁白纸张上的泥点子。
“嗯……有些宗教相信死亡并不是重点,灵魂也有漫长的旅途,经过神灵审判后,甚至能轮回转世……有的人认为,只要活得有意义有价值,能被别人记住,那就可以超越□□存亡,获得精神永生。嗯……我不相信这些。”
老人像被钉在了画前,一动不动。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林沫眯着眼才能看清。
隐隐约约,林沫觉得,他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变化。
她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虚幻的幸福和痛苦的真实,我会选后者……丑陋不堪的生存和短暂绚丽的死亡,我会选后者……”
“如果……嗯……如果有一天,我大限将至,那我就去找世界上最高的山,最深的悬崖……出生无法选择,但结束的时间和方式,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老人突兀地笑了两声,他的嗓音不复方才温和,漏风一样,掺杂了许多含糊的杂音。
“年轻人,狂妄,无知。”
还差十来步就能到门口,林沫稍稍放松了些。听到老人的嘲讽,她没什么所谓,反正刚刚那些话也只不过是编出来敷衍他的罢了。
“你以为死亡很简单吗?你们这群只知道挥霍时间的年轻人,死亡是很漫长,很痛苦的!”
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力气变小,头发变白,长出皱纹,大病小病接踵而来,恶心的异味,无法控制的排泄……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衰败,一点一点地变成弱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死亡……”
“护工小心翼翼,像看废物的姿态;小畜生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诅咒你死的窃窃私语……你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你变成了人形垃圾!眼一闭,腿一蹬,人走茶凉!”
“这算什么?你们这些蠢货!”咆哮,愤怒,“你们以为自己正当青春,就看不起衰老,看不起死亡!你们根本不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阴影中的身躯在缓缓膨胀,时不时传来“噼啪”声,像是粘腻的气泡碎裂的声音。
“凭什么!你们这种垃圾能继续挥霍生命,凭什么不让我活?!我要活,活!!!”
老人,不,从外观来看,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畸形怪物了。这个怪物发出一声绝望又愤怒的咆哮声,像要把脖颈拧裂般,狠狠瞪向林沫。
林沫:……她真的不擅长聊天,尤其是跟老人和小孩聊天。
不聊了,溜了溜了。
她一脚跨出大门,拔腿狂奔。
……
林沫夺命狂飙了两层楼,回头一看,却发现怪物并没有追上来。
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息,周围的乘客交头接耳,对着她指指点点。
林沫没心思理会他们,等缓过气来,她略一沉思,居然又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门可罗雀的画廊缩在角落,没有丝毫怪异。
林沫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地面,确认没有粘液,也没有水痕——看来杜先生变成的怪物根本就没有追出这个画廊。
这是为什么?难道它是在画廊里进行类似于“沐浴熏香,斋戒三日”的祭祀流程,所以故步自封了?
若真如此,那倒是一件好事。
林沫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准备下去吃亿点蛋糕压压惊。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画廊侧面的一个牌子。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铜版纸面反射出的油光,牌子上应该不是油画,而是某种介绍宣传之类的信息。
林沫深呼吸几次,放缓自己的心跳,随后一步一顿地接近那块牌子。她看清了牌子上写的字:
“戈塞拉。”
“海蛇之母,光海之主,超越生死的圣灵。”
最下面画着一条衔尾蛇。
“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