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缺乏父爱的男孩子,长大后往往会显得怯懦。
对于这种孩子而言,他们自童年起所丧失掉的,是正常男孩轻易便能在父亲言传身教上获得的勇气、担当、阳刚、自信…闻人祁七岁丧父,在母亲的冷漠疏离中日复一日守望过一份真真正正的家庭温暖,奈何他即便拿两世超过二十年的光阴去等去求,依然不曾得到不曾拥有。
可他毕竟还是长大成人,上了学读了书懂了道理,学会了用温和、用逗比用淡薄用乐天安命来修饰与伪装自己,伪装到甚至他都相信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走出乔安县,离开这个他洒下前半生太多辛酸苦辣的县城,用并不昂扬的步子磕磕绊绊,期许着可以不用再走回来,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
只是,他的怯懦,又让他不能决绝的与原生家族老死不相往来。
他其实从没做到,就像他做不到对二婶的忽视云淡风轻,就像他跨不出步子从而踯躅,就像——
他即便重生碰上了系统,也果断卸载~
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恶待,一栋时年久远的小楼,一个门边假笑的二婶,便轻易刺痛了他,打碎他的伪装直击他的敏感自卑,让他无处藏身。
他哪里又忘得掉?儿时母亲让他过来借钱,他们曾口口声声说他是小讨饭崽,他们曾用喝骂的唾沫星子把他稚嫩的小脸洗过一遍又一遍…
他侧头看向姐姐。
那些年间有无数个或晴或雨或冻或炙的傍晚,他下楼来,她总是俏生生的等在这里。
也曾一日稍晚降了夜幕,他小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捏着借来的皱巴巴的六便士,抬头对上姐姐的笑容,对上了月光。
闻人祁展颜一笑。
“二婶,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他随口寒暄着,抽出手自然的搭在姐姐腰间,进门的步伐略显轻快。
对姜荑而言,这是平生第一次有男人搂住她的腰。
她错愕着慢了半拍,腰肢倚在并不十分壮硕的臂弯里,却获得了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你二叔他们在楼上呢,对了,你俊哥也在家的,阿祁本事了呀,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待会儿你们哥俩见了面,你可得好好给你俊哥传授传授经验哦!”二婶应和着,目光在姜荑身上流连。
姜荑回头招呼澧兰,对二婶的目光视而不见,澧兰注视她与闻人祁,视线停留于闻人祁搂住自家闺蜜的那只手,心底两叹。
一叹他可怜不自量。
一叹她何必苦倔强~
三人在二婶的引领下上了楼,走过客厅进卧室,看见了在床边“殷勤”伺候的中年男人,看见了窗前翘着二郎腿抽烟打游戏的青年,看见了床上双眼微阖的老人。
屋内烟味儿弥漫,青年身前地上七七八八扔着许多烟头,姜荑进来时不适的扇了扇鼻翼。
“玩尼玛鲁班妲己!都什么段位了还这么菜!辣鸡东西!”青年骂骂咧咧放下手机,随手把又一个烟屁股弹在地上,抬起头来。
二婶适时招呼过他,笑着说:“小俊,你弟弟来了。”
闻人俊很快便注意到澧兰和姜荑,并因此眼前一亮,只是当他看到闻人祁搭在姜荑腰间的手时,又耷了耷眼皮。
二叔也朝三人看过来,不相往来多年,哪怕住得不远,平素过年时候都懒得去看看大哥留下的孤儿寡母的他,打量着闻人祁生出一阵时空错乱感。
“哟,阿祁都长这么高了?”他站起身刚打完招呼,便觉得这句话不那么妥当,好似自己这堂堂的亲二叔倒像个远房亲戚。
闻人祁微笑,叫了声“二叔”。
“小俊别傻坐着呀,去搬几张板凳来给你弟弟他们坐。”二婶使唤儿子,朝他看过去时却发现闻人俊盯着姜荑目不转睛一脸猪哥相,不由心里暗骂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小俊?小俊!”二婶又叫了自己儿子两声,声色渐厉之下,才把闻人俊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哦?哦!”闻人俊连连应声,道:“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老人幽幽然睁开了眼睛。
老人投来视线打量闻人祁,打量闻人祁身旁的姜荑,又打量了一番他们侧旁身着道姑袍的澧兰。
闻人祁也看向他——老人太老,满脸的皱纹间已难辨得当年凶相,他的眼神很是混浊,喘出一口气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卡痰声。
他沙着声音,问一句:“来…了?”语调哑长。
闻人祁没有应,没忘记过去很多年间,老人口中的自己一直是“小杂种”。
久不见闻人祁回应,老人抬了抬手,示意小儿子扶自己起身。
二叔搀起爷爷,扶他坐直,拿了枕头垫在他腰后,令他能直起身子与闻人祁平视。
他又看向姜荑,第一眼便打心底里喜欢这个陪在自己孙子身边的丫头。
在老人眼里,姜荑不仅极美,最难能可贵的当属气质,妖娆魅惑如似狐狸精的绝色在她身上居然丝毫不显得风尘,倒透着一股子娴雅矜贵,这与他素来十分讨厌的闻人祁母亲简直是两个极端。
于是,他笑眯眯的问姜荑:“丫头今年多大了?”
姜荑也不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