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隆三年春，上得幼女，天降祥瑞，称瑞星，赐号龙章。”
成国建国百余年，只生了这一个瑞星。
而我，死在了这年的春日，就在瑞星降生的布告贴在沔城的那天。
只记得天色好极了，天边的红云明艳，我仰躺在一座荒山之上，听着鸟叫和野兽的长鸣，只觉得这短短的一生荒唐又离奇。
我最死前最后一个见的，是我给自己选好的夫君，他热烈又赤诚，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人。
我不可惜于自己的离去，用我不知可以活到几时的性命换他活下去，怯懦的人生好不容易勇敢这一次，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只是他的泪落下去，突然又有很多不舍得。
我不知道人死之后会去何处，脑中像是走马一般略过我轻如鸿毛的生命过往，只觉得和命运谈论条件太过无力，希望瑞星真的是瑞星，护佑成国安康繁盛，也护佑他，不被暗流裹挟，莫要和我一样早早死去。
……
“陛下得了瑞星，占星司上下都受了赏，这还不算完，那女人还得了夫人位，竟是和姐姐您平起平坐了。”
成国的这代皇帝，后宫里的妃嫔并不多，算来叫的上名字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说话这位，是占星司掌祝的女儿卜氏，皇帝选妃时进宫为美人，如此已有三载。这般长的时光却没怎么被召过，小瑞星的母亲不过是一届地方小官的孤女，却平白有了官宦女儿都比不得的尊荣。
榻上的女人慢悠悠地绣花，针线穿插在绷紧了的绣绷上，鲜嫩的一片叶子就那样在上面浮着，轻而细的绣线被针牵着，走过它该走的位置。
“陛下做什么我们又如何懂得，那瑞星，庇佑的是成国，生她的母亲，自然要尊荣。”
话说着，手下的针线也没停，手指稳稳的捏着一根绣花针，又是一针，穿在叶子的梗上面，藏住了针脚。
她是皇帝潜龙时的李良娣，如今是这宫里资历最久的夫人，膝下有一个已经十七岁的皇长子，惯常是最安稳的人，何况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值得慌乱着急的，她自然安稳，但另外的事情，却是要问的。
李夫人收了绣棚合手坐稳，慢悠悠问道。
“那孩子送到旧庵去了？”
“自然送去了，可先皇后不就这一个孩子，怎么……？”
“那孩子是皇后的，送去旧庵，就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可……”
卜美人还要说什么，但李夫人的眼神扫过，她就禁了声，有些事情自然是说多了不好。
自李夫人处出来，卜美人悄悄走到那条鲜有人过的步道上，一定灰扑扑的小轿摇晃着往皇宫后山那边去了。抬轿的人是在内宫里几乎没有人用的老宦官，一步一摇，若不是里面的孩子轻，想必早就压垮了身形。
“美人，这轿从那边来，可那边不是仆役住的地方吗。”
一边的婢子青禾看着走远了的轿子，轻声问道。
卜美人没有立刻应声，捏起手绢掩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扶着袖子，慢慢转身换个方向往回走，半晌才说了句。
“瑞星，来了。”
那天夜里，卜美人寝殿里的婢子青禾不见了，左右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谁会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