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士楼出来,倾盆大雨渐渐小了,尽管大雨持续的时间不久,但酷暑时节来这么一场降温之雨,还是令处于炎热中的大兴城一片欢腾,磅礴的雨水就像是生命之甘露,使奄奄一息的树叶又郁郁葱葱,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听那雨水噼里啪啦的敲打在车顶之上,凌乱如柳如眉的心,她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容颜一缓,轻轻抬头凝睇着杨集,犹豫了半晌,终是壮着胆子问道:“公子,世家门阀家财丰厚,族中子弟衣食无忧,可以潜心向学,更有名师解惑;而寒士和平民百姓既要为生计奔波劳碌,又没有名师引导,便是书籍满天下,也争不过世家子弟。世家门阀为什么还要敌视寒士、敌视为寒士坚持的公子?”
国士楼的读书人,谈了很多很多她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也谈了杨集的处境,她不知道“寒士代表”有何用处,可她知道每个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都很强大,整个天下加起来,足以令天下改朝换代,杨集与这种力量为敌,着实令柳如眉有些心惊。
杨集迎着柳如眉一双求解的大眼睛,笑着说道:“眼下是争不过世家子,可十几二十年后,从几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而出的、数量庞大的寒士和农家子,在才学方面未必不如世家子;一比一,或许不如世家子,可如果一万个比一个,总有几个比他强吧?而随着大量寒士和农家子涌入官场,他们便要打破现有的官员任免之制,创建利于寒士、利于更多踏入仕途的制度。所以世家门阀眼下若不及时遏制,他们越往后,处境越不妙。”
“可是,他们都说公子是商殃。”柳如眉咬了咬嘴唇,担心道:“我知道商殃是怎么死的。”
杨集听出柳如眉证据中的担忧,笑问:“怕了?”
柳如眉摇了摇头:“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魂。我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只要公子平安无恙,我自然也安然无恙。我只是担心公子。”
“你倒是蛮会精打细算的嘛!”杨集闻言失笑,向她解释道:“活字印刷术、油墨又不是我弄出来的,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和世家出身的官员的争执,也只是政见之争,最终的结果还是由圣人定夺,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书籍以后被禁止了,执支持态度的我顶多被挤出朝堂、挤出卖官。所以世家门阀恨我是很正常,但没有士子们说的那么夸张。”
“说来,我这个什么寒士代表、寒士领袖不过蹭了大势的光而已。事实上,只要圣人不答应禁书,天下世家就没辙,如果天下世家动手反对的话,不用官府和军队出面,那些为了改变命运而辛辛苦苦求学的寒士、有见识的农家子,把他们撕成碎片。”
“对哦,我把活字印刷术给忘了,这东西又不是公子弄出来的,确实不是什么商殃。”柳如眉双眸露出一丝笑意。
“忘了好!忘了好!”杨集嘿嘿一笑。
柳如眉悬着的心松了下来,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不无鄙夷的说道:“公子,那个房玄龄和杜正伦连这个都看不穿,却被那些读书人夸得天花乱坠,我看他们能当县令就顶天了。”
“……”杨集听了柳如眉大言不惭的话,大有啼笑皆非之感。房玄龄、杜正伦这种顶尖智者心思缜密,哪怕他们再年轻,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某些敏感的话题说透、说死,以免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虽然说了很多,可内容都是一些人云亦云的话题。
对于这类人,杨集也没有主动拉拢之心,只因他们都有很强的主观判断,绝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会效忠某个人、某个势力。况且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万年天坑”,他们躲避尤怕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靠近呢?
至于斩敌膀臂、永绝后患什么的,暂时也没有考虑;毕竟这天下已经充满了连他都不知道了的变化,未来没有大乱也说不准;若是贸然杀了,岂非是暴殄天物?
还是且看且行、且行且看吧。
来到家门口,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忙碌景象,门前广场人潮滚滚,一辆辆载满居家物品的马车从西街口驶向这王府,几百人冒雨各物品搬进府内,被搬空的马车又从东街口离开。
一架架搭在门楼上、围墙上的梯子挂满了人,这些人就仿佛是在攻城一般,不过他们“攻打”的对象却是墙上斑驳墙粉,用铲刀把墙粉铲下,露出里面的青石,然后再用竹扫把就着雨水冲洗。
这热火朝天的一幕,让杨集和柳如眉都愣住了,这到底是搞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丧尸攻城呢。
“公子!”门口的薛举上前行礼,笑着说道:“这是圣人从宫中送来的物品,样样都是上品之物,其中还有很多独一无二的珍品。”
“干嘛呢,这是?”杨集还弄不清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不是要成亲了呢?圣人交待下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操办,不要有丝毫寒酸相,丢了皇家的脸皮。”薛举笑容满面的指着那些工匠,说道:“这些人匠都是匠作监、少府监的工匠都派来了,他们要把王府重新刷一层红粉。”
杨集心头轰然巨响,继而又是一阵无语,杨坚早上才说把他婚期提前,这么快就对王府“下手”了?
“见过王叔!恭喜王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