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胖子赌坊的账房冯幺鸡在乡公所晃荡,郭胡子问你干啥呢?冯幺鸡说:“要账呢!徐水清徐兵爷欠赌坊五十个大洋,几天没见人了。”郭胡子就更加确认案犯不是他们仨,但是不放人,原因就在于郭胡子还没过够手瘾。
徐耀祖也不愿意放,他等着别人来求他。芭茅花青纱帐的损失,得慢慢补回来。徐耀祖放出话说,有人愿意做保的话,可以放他们出来。这里面的讲究谁不明白?不但要耗费不少的银钱,画押之后,你就得烧香拜佛祈求对方千万别出任何事情,但凡有一点点事情发生,那做保的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谁愿意没有虱子咬,逮几只虱子来咬?所以,过了不少日子,也没有人敢去保他们仨出来,都在黑屋子里面哭:怕是要死在里面啊!家里人着急也白着急,拿不出徐耀祖说的那个数数啊!
所以,那天傍晚的时候,当仅有半面之缘的罗花生交保把他们领出来的时候,三个人那样子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但凡再拖延些时日,恐怕只有白骨一堆。
清水巷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它的突出部分是三圣庙,三圣庙后面是清水河,斜对面就是罗花生的家……桌子上一堆花生,还切了点牛肉,一人一大碗糖泡子酒。糖泡子酒是水至特产,用头道甘蔗渣发酵酿制,口感清甜,甜蜜蜜的醉人。
罗花生先端起酒碗,说:“三位兄弟受苦了,我也是才筹到银钱,险些耽误大事,对不起三位兄弟了。”
廖知客泪水扑簌簌往下滴,落在地上啪啪有声,廖知客拱手道:“你我仅有半面之缘,却倾家荡产救我等性命。你真是个侠客。是我等的再生父母。”说着,廖知客把酒碗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说:“恩人在上,请受我等一拜。”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罗花生连忙把他们拉起来,说:“三位兄弟言重了。没有那么大的恩,没有那么大的恩。我不是说了吗?我看不得人家吃亏的,再说这事还因我而起。”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你一碗我一碗喝着酒,不觉胳膊就挽在一起,脑袋也挨在一起,虽没有歃血盟誓,但已经是生死兄弟了。
廖知客讲咋“破阵”,咋对“水冷酒一点二点三点,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的古对旧联。二蛮子讲舞龙其实舞二把的最累,既要跟紧龙头,又要把龙舞的婉转、柔和、顺畅、好看,全靠舞二把的承上启下。尚尾巴说,知道为什么人们叫我尚尾巴?因为我舞龙尾,戴个孙猴子的面具,龙灯队里就我龙尾巴自由,可以脱离龙身到处跑……罗花生听得仔细,听得动情,俨然听到了水至灵魂的脉动,听出了水至深厚的文化底蕴。罗花生给他们讲共产党、讲红军,讲长征,讲苏维埃,讲打土豪分田地……听得他们热血沸腾,目含憧憬,恨不得马上就成为红军,立即就加入共产党。
人民和革命这些概念,尽管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懵懂,但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一团火……廖知客说:“革命了,是不是真的人人有饭吃,有书读?”罗花生点头;二蛮子说:“革命了,真的就没有财主?没有警察团丁了?”罗花生说:权力和财富都交到人民的手中;尚尾巴说:“打土豪分田地后,那谁来当地主?我想当地主,不愁吃穿,还住大院子,哈哈……”罗花生笑,说:“你这个想法可要不得,又会被人民打倒的。”
一个寒夜,酒当了茶,茶当了酒,最后,都热辣辣地灌注在心头,在水至大地上,三颗新种子要拱土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