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压着胸腹低声咳嗽起来。
咳完之后,她才慢慢吐出口浊气,眼底露着讥讽而冰冷的笑意。
“死不了。”
“你确定?”苏荷皱眉,观察着她的模样,“虽然我和你结仇不少,但还不至于要对一条人命不管不顾的地步,所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逞——”
“苏荷。”
林菡却突然打断她的话声。
散乱得杂草一样的长发里,女人低着头,喉咙间逸出嘶哑的笑。
“你哪剩下那么多无处安放的善良和同情心?”
苏荷皱眉。
“我对你不会有同情,也没什么善良。这只是基本人性。”
“基本……人性?”林菡笑得更夸张,声音却也更哑然无力,“所以你们这种人才叫人嫉恨得咬牙切齿啊——在那样完美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即便经历什么波折,也没有东西能扭曲你们的认知和心理——你们的人性标准多么崇高又伟大啊,而像我这样的人!”
林菡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苍白的脖子上青筋绽起。
“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我能把自己和别人的尊严全都踩在脚底下往上爬,这才是我的人性!和你说的那种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着林菡发了疯一样的歇斯底里,苏荷的表情反而越发平静下来。
等到林菡喘着粗气再次咳嗽着佝偻了身体,苏荷眼底才有情绪的火光轻跃动一下。
她没什么表情,好像也不在意的,只是随口问:“既然这样,那你安安静静地爬就是了,干吗还要说出来?说给完全没兴趣的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林菡咳嗽着的身影僵了下。
苏荷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
“我其实真的懒得和你费口舌,我们之间仇很深,你搞了我好几次我还没正经和你算账过——这你也知道的。但是人性是双刃剑嘛,有好处就总有坏处,比如现在的坏处可能就是我动了点恻隐之心,想多嘴一句。”
苏荷提了提裙角,微微蹲身。
“既然你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地往上爬,干嘛还要拒绝那个垃圾?你要是不拒绝,应该也不会遭这么一通罪。”
“……”
林菡没说话。
但散乱长发下,那只苍白的渗着血迹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苏荷见她不开口,也懒得自找没趣。
而且观察了这么一段时间,她已经能够确定林菡没什么大问题了,她便撑着膝盖站直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自嘲的笑。
“如果有得选择,谁不想在光下活着?”
苏荷一愣,回头。
正对上林菡复杂的眼。
“三年前我就嫉妒你,当然不是因为知道你的背景,只是看得出来你是从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而已——良好的教育、积极的心性,美好的品德,那是我最缺少、最向往但也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多可笑。有些人或者东西你逃了一辈子,但他们给你的影响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像影子一样,一辈子你也逃不掉、改不了。”
“所以我就是嫉妒你,苏荷。嫉妒你拥有很多,更嫉妒你配得上它们。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感觉像看见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一无是处。”
“我讨厌你。因为你是我最想成为、而无法成为的人。”
林菡说完,慢慢直起身,手臂往后撑进沙发里。
她仰头看着苏荷,也看着苏荷头顶晃眼的灯光。看了几秒,林菡面无表情地笑了笑。
“不过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你活着的那个地方是天堂、是童话世界,而我这里,就是个没有光的人间炼狱。”
苏荷眼神一跳,但又无法反驳。
她已经听说过许多关于林菡的家庭的传闻,所以深知那是一个她没有知情权也就没有发言权的陌生世界。
苏荷想了想,换了个问题。
“那你都在你的炼狱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是什么让你产生渴望、而想走到光下的?”
“……”
林菡的眼神一颤。
只可惜苏荷这次没等到回答——长廊上,她来路的方向,商骁和祁楼快步跑了过来。
难能在那张性冷淡又没情绪的俊脸上看见焦急和担忧,苏荷顿时什么问题也不想问了。
只是转身前,敏感地捕捉到林菡在见到祁楼时的熟悉的突然回避,苏荷想了想,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苏荷溜回商骁身旁,把林菡这锅交给祁楼自己选择处理。
“楼哥,这边麻烦你了?”
祁楼眼神一闪,点头。
苏荷于是毫无负罪感地拉着商骁“跑路”。
两人没有立即回到包厢,而是走着走着,便进了长廊的露台里。窗帘将灯光掩在身后,昏暗的视线里连面前的人的轮廓都模糊了。
安静几秒,苏荷轻笑了声。
“你怎么了?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商骁沉默几秒,慢慢放松了微僵的身,抱住女孩儿。
微凉的夜风拂过两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