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半天不说话，一双眉头拧在一处。他一向都是气定神闲，很少有这样面色凝重的时刻。辛漪瞧着便觉得情况不妙。
那几个村民等了半天没看到钟灵说话，心中着急，便有人问：“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泪痕还挂在脸上。
钟灵摇了摇头，“晚了。”
他一向自负，以为天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症，只没想到，如今竟真的有病患在他眼前死去，一时烦躁，语气有些不好。
“你会不会治？先前人还有气的。”李家村的村民，叫李大山的，他最沉不住气，看钟灵如此态度，又看他年轻，便认为他医术不好。
他大声嚷道：“我们要找年纪大的郎中，你们医馆有年纪大的郎中吗？”
钟灵瞥了他一眼，冷哼：“她年事已高，遭到重击长时间未得到救治，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若你们早来一刻钟，或许还有机会。”
从李家村到城里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路上又不好走，一路颠簸着过来，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是你们官府的人杀了她！”李家村几个村民听到不能治了，便找县丞和送他们来的衙卫算账。
一群人在一旁吵吵嚷嚷，剩下两个孩子坐在咽了气的郑妪面前默默流泪。狗儿年龄大一些，听懂钟灵的意思，他脸色煞白嗫嚅着：“娘娘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辛漪看三个孩子可怜，便问钟灵。
钟灵哼了一声，因为辛漪的话有些不高兴，不过语气到底还算客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在他们踏进医馆的那一刻她就咽气了。”
辛漪叹息一声，她自然是相信钟灵的医术，只是看三个孩子可怜，替他们多问一句罢了。
一旁县丞被李家村几个村围着要说法。李家村的李大山怒道：“是你们官府杀了她，可怜她一大把年纪，还有三位尚未成年的孙儿要养活，是你们这些狗官杀了她！”
县丞也没想到郑妪真的就这么走了，面对愤怒的李家村人，他只好安抚：“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我会向大人说明情况，抢走的粮食会让人送给孩子。”
李大山听了更加暴怒，奋起骂道：“狗官！难道她的命就值一袋米吗？孩子还小，你让三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围观的众人从村民和县丞的争执中，总算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便叹道：“哪有这样的事啊？官府就算征税，也不能害人啊，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是啊，真是作孽。”众人纷纷附和。
县丞自知理亏，可这事他也不能做主，只好放软态度商量：“我会尽量和大人争取，让那衙卫给三个孩子一些赔偿，诸位便把她送回吧。”
辛漪越听越觉得不对，她记得大盛朝明律规定，但凡大灾，如地动大水瘟疫蝗灾之类的，是可以向户部禀明情况免赋税的。
便问县丞：“今年楚州发大水，按律可以免赋税，为何还要征税？”
县丞一看是辛漪，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说是县令的意思，只无奈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今年楚州大灾，地里的粮食都被水淹了，如何还有粮食来交赋税？大盛国近年没有战事，朝中并不缺粮，为何不顾百姓疾苦还要征税？
便有人问县丞：“是啊，既然可以免赋税，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甚至闹出了人命，咱们老百姓今年已经够难了，官府如此不顾百姓死活，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们不会怕的，因为他们没有心！”李家村的村民越听越气，气愤地对众人说道：“李婶娘的媳妇和孙儿在今年大水的时候被冲走再也找不回来，
家里男人带着儿子去外头讨生活也没了音讯，就剩她一个年长的，带着三个娃儿，如今她就这么走了，孩子可怎么办？谁来为她做主？谁来为她主持公道？”
众人看向三个小娃娃，同情地叹息一声，纷纷求县丞：“唉，真是可怜的孩子，求求大人为她讨个公道吧。”
这就让县丞为难了，他一个小小县丞，如何能越过县令大人替百姓做主？这就不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
“若诸位有任何冤屈，可找县令大人为诸位做主。”县丞委婉劝着村民，此事他说了不算，还得县令大人来决断。
村民们又哪里懂得这些，在他们眼里，大官小官都是官。听了县丞的话，以为他想推卸责任，更是拦着大闹不让县丞和衙卫离开。
辛漪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如今最伤心难过的，是孩子们。他们呆坐在已经去世的老妇人面前小声啜泣，仿佛那吵嚷的人群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想要娘娘活着。
没了长辈，几个半大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辛漪叹了叹看向县丞问道：“大人，如今一条人命，官府若不给老人家和她的孙儿一个公道，如何能平民愤？何况老妇人这么撒手走了，孩子以后怎么办？”
“是啊，若你们不管，那我们就告到州府去！”李家村的几个村民喊道。
“对，告到州府去，要一个公道！”围观的众人也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