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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1 / 2)

季长善最终还是迈进了彭朗的公寓,因为在短短三分钟之内,这人不断抛出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最终说:“再跟我待会儿吧。”

出于互不相欠的原则,季长善为了答谢彭朗刚才的仗义相助,决定牺牲一段宝贵时间陪他看画册。毕竟他们不是真夫妻,彭朗没有义务帮她挡一挡陈月疏。

这么想着,季长善换上彭朗递来的拖鞋,走了两步,后知后觉他家里多了一双合她脚的拖鞋。

兴许是给别人准备的,那人也穿三十六码。

季长善没有多问,跟着他朝客厅去,路过餐桌,瞥见一扇四折屏风,每折画个女人,都穿和服梳高发髻,应该是日本画。饭厅与客厅由这扇屏风半分隔,头几天来,还没有这东西。

她坐到沙发上,茶几一如既往堆着画册,随手挑了本蓝折子,五六页翻过,全以蓝调为主,每幅画都缀着月亮。

皎洁的月光搅动脑海,那夜阔大的天窗像在记忆中划了一道口子,稍不留意就往外抖落星星月亮,还有他那双眼睛。

彭朗照例接了一杯七十五度的热水,推开几本画册,留出地方搁杯子。

季长善跟他道谢,抬眼间,目光漏到他身后的屏风上。

那扇屏风朝玄关一侧画的只有美人,背面却是一对侧卧塌上的男女。他们姿势暧昧,双方相对,五官被对方的脸部或头部遮挡,但是女人的纤手捧着男人的侧脸,他指尖扶住女人白皙的肩颈,使人一望便知他们将嘴唇贴得热火朝天严丝合缝。

假如单是一张接吻图,季长善不至于批判彭朗生活糜烂。

屏风里的女人穿黑底白花纹长裙,裙子撩到腰腹,露出红色衬裙和白臀。她大腿勾在男人的纱袍里,若隐若现,活色生香。

季长善慢慢把视线转移到彭朗脸上,右手去握玻璃杯,喝了一口热水压惊,目光没挪动,彭朗从她漆黑的眼珠里读出“流氓”二字。

他转身瞧了眼屏风,沉静道:“画的是《歌枕》第十图,喜多川歌麿的。季小姐要是感兴趣,我还有本春画儿。”

“您留着自己观赏吧。”季长善无法欣赏此类艺术,低眼继续翻看手里的折子。

翻到楼台上远望嬉笑的女人们时,季长善通过金发簪的数量和长度辨别出哪位身份尊贵,她们的脸孔分明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就这个穿华服,那个特朴素?

她不爱看厚此薄彼的东西,却盯住那幅画良久良久,才翻到下一页。

“季小姐挺爱看双人画儿的。”彭朗坐在季长善旁边,瞥着她手里的浮世绘折子,画中一对床上男女和融于背景的满月,“溪斋英泉的美人图和春画儿都挺好。”

季长善不过是凑巧翻到这里,听他如此说,睥睨那不正经的回复:“比不上彭总热爱,都做成屏风摆家里了。”

“画得确实好,但那屏风是朋友送的。”

“彭总应该听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彭朗眼珠转向不远处的春画屏风,“季小姐还不是我的朋友么?”

“彭总和我,是商业合作。”

“季小姐很专业。”他转过脸望住季长善眼睛,天花板吊灯往其中投入一粒灯影,静止的,微微亮。

他看人时通常很平静,即使长了双多情难信的眼睛,却总让人以为坦诚。季长善看不透彭朗的目光,便以为他心中无所藏,和这样的人对视,分明自己也十分坦荡,可不知怎地先心虚几分。她不着痕迹挪开视线,摸出手机瞅了眼时间,十点半钟,差不多该回去了。

季长善喝完杯子里的水,跟彭朗告别。他未做挽留,把季长善送到门口,同她说晚安。

此后的两个月,为了应付石渐青女士的随机检查,季长善每周抽两个夜晚到彭朗的公寓里学油画。

他一点儿不吝啬于分享知识,从落选者沙龙引出印象主义对学院派的抗争,谈及非典型印象派的马奈,他举例这位画家按提香的构图,把维纳斯换成妓//女,赤//裸裸地讽刺“以观女神之名,垂涎女人裸体”的虚伪行径。

季长善瞅着那扇春画屏风,想他倒是不虚伪。

彭朗由妓//女牵出德加,这画家钟情于描绘芭蕾舞演员的排练生活,那时代的芭蕾舞演员通常为另一种形式的烟花柳巷女。季长善翻着几页油画,全然看不出那些个穿纱裙的灵动女孩儿要夜夜屈从于男人。

男人究竟是否用下半身思考,季长善不能一竿子打翻全船,但陈月疏一定是。

他又来西瓦台找过她一回,厚颜无耻至极,竟说既然她已经组成家庭,想必有了床上经验,二人到酒店叙旧,他并没有占她便宜。

季长善气得心颤,甩了他一巴掌,熟练运用逃脱术躲进公寓楼,发短信问彭朗最近怎么不开专车了。

“如果彭总开的话,下次我有饭局,能不能请您来接我?我按双倍付钱,您把我送进楼再走。”

彭朗猜到陈月疏又来骚扰季长善,他于是回复可以,收了几回双倍的车费,不知从哪一次起变成原价,再后来一分钱也没装进口袋,只叫季长善陪他吃饭。

远古时代,人类通过以物易物做等价交换。反正谁也不欠谁的,两次车费顶一顿饭,季长善不介意当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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