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轶一直说到深夜。
夏明昭揉了揉眉心,她本来就伤着,血气虚弱,让她强撑着听这么久的事情,她着实感到疲惫。
楼轶看见了,有些懊恼自己话太多:“大致便是如此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明天再议吧,今日先歇息。”说着他便过来给她宽衣盖被,只是他以前也从没有做过给她宽衣的事情,军服的样式又与常服有异。骤然要解,一时找不到扣纽在何处,显得十分笨手笨脚。
夏明昭觉得尴尬,却难得没有拒绝,垂眸看他拧着眉头满脸不高兴,动作纠结又笨拙。自见面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从楼轶身上看到汤圆的影子,并不是说胖萌之类,而是他情绪的直白流露、不遮不掩,有些任性,令她感觉十分怀念,又觉暖心。
她并不知道楼轶刚刚和盘托出的时候,是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她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心中充满歉疚,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和覃程二人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说自己要保护汤圆,结果最后却是他在努力保护她。
至于覃程,他则……
有些不对劲。
“你……”本想喊汤圆,结果还是有些喊不出,夏明昭见他笨拙解扣的样子,连忙制止住他的动作:“你别忙了。”
“我乃你之驸马,还不能帮你脱一件外袍么?”楼轶的声音再次回归幽怨模式。
夏明昭有些窘迫地摇摇头:“不是,我还有话要说。”
楼轶表示不听:“明,你的身体更重要”
霍忠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全线大捷,三日回城!
那么问题来了。
胜利之后呢?
胜利之后她应该带这支军队去干什么?
夏明昭按下战报,并不打算现在就召集守营将领宣布消息,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人。和她类似,他也正在看消息,是一直奔波在外的初三千里迢迢从帝都从来的信息,说的还是夏明诚发病那会儿的事情,虽有价值,却已然相当滞后。
即便如此,楼轶依然读得十分仔细。从夏明昭的角度看他的侧脸,黄昏的光线恰好打在他的脸部轮廓一侧,泛着带着辉光的完美弧度,虽然暗得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很美好。
夏明昭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楼轶。”
对面的男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当他反应过来夏明昭喊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悦。
“陪我出去走走罢。”她道。
往军营西边走不远便是洱海,碧波涛涛,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怪乎从未见过大海为何物的当地人将此湖唤作“海”。
苍山雪,洱海月,是南越最美的景致。
黄昏时分的洱海,夕阳映照在湖面上,金光闪闪,寂寥又美丽。
夏明昭裹着厚厚的毛皮斗篷走在洱海边的草海上,越靠近水面风越大。她并未走得离洱海很近,也无心赏景,之所以选择这里而非中军大帐,只因这里空旷且无人,不担心有人偷听。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全身除了嘴巴眼睛鼻子之外,几乎都裹在毛绒绒的斗篷里。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拒绝楼轶的搀扶。
楼轶抿了抿薄唇,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在离她半步的距离之内,只要她摔倒,他必定能及时搀扶。
他们俩人保持着这个距离一直从军营走到洱海边上,其间不少士兵偷偷拿眼好奇地瞧这二人,只觉大元帅和她的驸马之间好生奇怪。
“你叫我出来,是有要事?”楼轶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他想尽快聊完送她回去,在水边吹风太久,对她不好。
“嗯,”夏明昭犹豫片刻,方才道,“今日的军报,皆是好消息。”
她说完这一句,楼轶立即猜到她叫自己出来说话的意图。
“待南越投降之后,该当如何?”夏明昭问:“我手上这支军队,绝不能轻易还给夏明诚。”
“那就……清君侧。”楼轶轻快地说道。
在这被风吹得连绵起伏的草海之上,除了夏明昭以外,大概只有风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清君侧,本指清除君主身旁的坏人。
打的是忠君的正义旗号,但是历朝历代□□者们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是,清完君侧之后,下一个该清理的就是“君主”自己了。
“当今天子受小人蒙蔽,先是勾结西胡谋杀前太子,如今又派人阵前刺杀天下兵马大元帅。杀兄弑妹,天理不容,谋害大宁朝栋梁,动摇大宁朝国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这时候岂不是最应该‘清君侧’?”
他神色淡然地说着要让大宁朝变天的谋逆之语,并不觉得有任何害怕心虚。在他看来,这个皇帝早就该下台了,夏明诚的皇位本来就不属于他。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行回京安排诸事,和覃程接头,将顾家人、我娘和妹妹都接出来,不让夏明诚有你的把柄在手,你才能好好地清、君、侧。”
他的语气比黄昏的风还要肃杀冷寂:“在南越投降之后,你先将捷报按下不报,整合军队内部,清除掉不愿追随你的将领。我先行启程回京准备,你待开春再拔营不迟。”
“若是……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