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曲径幽深处,青竹疏影下的书房,本是整座宅院里头最为宁静的地方,此刻陡然从里面传出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大概是觉得此般仍然不够解气,经过了短暂的空白之后,又响起一件重物掷地的闷声,一串充满愤怒的骂声如狂风暴雨倾泻般的响起。那声音中气十足,却又显得十分的暴躁,刚开始还是咆哮着数落些什么,到后来索性便只剩些毫无意义的咒骂。
书房外两个侍卫身形笔直如剑,只是面色越来越白。他们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听那些从极细门缝里迸发出来咒骂声,不去想像书房中此刻正在发生的可怕场景,甚至连自己站在门口当值这件事情都想忘得干干净净。
书房里面靠着墙壁的是一排极高的书架,样式简单而古朴,用料倒是名贵的北地沉烟木,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式书籍,边角的空闲处点缀放置有各类精巧的观赏摆件。某个曾经同样安放于此处的花瓶,或者茶壶,已经碎作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瓷片。书架之前那张红木书桌极为宽大,上面杂乱的摆放着长短不一份卷宗,几份朱漆封泥的卷轴格外醒目,竟是刚刚拆封的边军急报。书桌后的椅子也是极为宽大,没有一般读书人家书房里简约雅致,无论是镂木雕花还是鎏金描线,都显得极为华贵雍容。
此刻一位青年男子正单腿盘坐在椅座上,另一只脚却是连靴子也没有脱,很是随意的踩在摔落在地上的靠垫上。他身子前倾,一根手指用力的向前指着,书案前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不是被手指头指到的,全都脸色煞白的低下头去,战战兢兢的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屁股更是只敢挨着一点椅边,生怕多坐上一点便会变成刀山火海。
那位青年男子的声音洪亮有力,每每骂到的兴头上时,便会陡然抬高几个声调,雷霆般轰鸣在书房的各个角落,惊破了藏于角落的蛛网,惊起了书架上久未擦拭的浮尘,惊掉了所有人脸上的血色。
“你们说说,这家伙是头蠢猪吗?不,我看是连头猪都不如!我就是用头猪做这个北军都督,五万头猪拱也把安林城给拱下来了吧。”
座位之上的是南唐帝国最具权柄的那位皇子,二皇子魏明轩。房内坐着两位侍郎,一位都指挥佥事,一位少卿, 尽管骂的不是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将头又压低了几分,并不敢为此刻正在千里之外坐卧难安的某个同僚说上几句好话,甚至也不敢去附合一二那位正在气头的二皇子。
魏明轩冷笑一声,他收回那只已经举到发酸的手指头,攥成个拳头重重的锤在桌案之上,在那声重到发闷的巨响声中怒斥道,“还有你们,平时贪墨些银子也就算了,可是北边的军饷你们也敢伸手。一个个的,让我刮目相看,真是好胆识啊。”
听到没有人敢吱声,二皇子的声音于是越发的愤怒,因为带着浓浓的嘲讽而显得越发的尖刻,“曹良吉,你不就在老家梁州那地儿有两个外宅嘛。哦,不对,最近还添了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这样的人也配有儿子,老天也真是不开眼得很。可是你贪的银子足够养十个女人十个儿子了吧。”
被点到名的吏部左侍郎深深的埋下头去,也不知是惭愧还是惊怖于自己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阴私事儿,竟全在二皇子的指掌之中。一张素净的脸此刻顿时涨红得像是一块猪肝,只是唯唯诺诺着不敢答话,直到听到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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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话语,竟是顿时汗出如浆,直接从座椅上滑落,就此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我来做做好人,搭把手,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好了。 ”
魏明轩声音陡然平稳而温柔,像是说着邻里之间最是寻常的家长里短。然而在座的哪个不明白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冷酷,更不会对这位二皇子的雷霆手段抱以任何的侥幸。
魏明轩低头望着俯伏在地上的左侍郎曹良吉,望着他压在膝下的长袍缎面上渐渐晕染出来的鲜红血色,脸色稍霁。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风波,或者风波中的这个插曲即将揭过,感慨总结着曹良吉这家伙倒底是运气好还是眼力好,这么多空地怎就能寻到块碎瓷跪了下去的时候,魏明轩的声音又突然如雷电轰鸣般咆哮了起来,对比起之前短暂的平静,这一时突然的暴发显得更为可怕。
“贱骨头!没有一点用的贱骨头!!”
魏明轩一边恶狠狠的咒骂着,一边顺手抄起书桌上的一本书卷,劈头盖脸的朝着左侍郎的脸上砸去。
元丰十年的《诗典编注》,足有上千页之多六七斤重,厚厚的书脊砸在眼下,顿时就在颧骨的位置现出个深深的血印来,曹良吉只觉得眼前一黑,硬是挺直了身板不敢稍动,却听得魏明轩的咆哮声如同先前扔书一般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真是贱骨头。站着的将军,坐着的宰相,我大唐朝堂上什么时候有你这般喜欢跪着的贱骨头了。哪天北齐兵至,估计第一个跪在前面劳军的就是你这种骨头没有二两重的家伙。”
这话说得诛心,那些原本觉得坐着还不如跪着来得痛快的大人们,顿时又悄悄的往椅子后面悄悄挪了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