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把睡熟的墨容麟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躬着身子从脚踏上下来,刚转身,看到皇帝从门外进来,她立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皇帝微微一笑,抬手解袍子上的绞扣,月桂过来帮忙,压低了声音说话:“皇上,太子殿下要是晚上吵闹,您就叫奴才,奴才今夜当值,就在门边。”
皇帝嗯了一声,柔和的目光投向床上那一团小小的身影,“他只认你,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夜里你甭当值了,让郝平贯找人替你吧。”
“不辛苦,”月桂边替他宽衣,边笑道:“这是天大的荣幸,阖宫上下独一份,让奴才捞着了,小殿下念旧,还记得奴才,奴才都要高兴死了。”
月桂说着眼里又溢了水光,怕皇帝怪罪,赶紧抹了一下眼,抬眉笑了一下。
等她退出去,墨容澉缓缓走到床边,自己下了账子,轻声在床上躺下来,说也奇怪,本来熟睡的墨容麟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是怎么样的一眼啊,似嗔似怪,似怨似昵,十足十的象白千帆。
小太子看完闭上眼睛睡着了,墨容澉却僵在那里不动不动,他当时还没有完全躺下去,就觉得心被谁用力
攥了一下,疼得难受,眼泪瞬间淌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忍了许久的伤感一泻千里,抖着肩痛哭起来。
他怕吵着墨容麟,用力咬着牙,把呜咽的声音堵在胸腔里,可屋里太安静,任何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月桂以为是小太子哭了,忙走到床边来,“皇上,是不是小殿下……”
没有人应她,但她清楚的听到了压抑的哭声,一下就明白过来,神情尴尬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墨容澉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捞了帕子把脸擦干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最初,对南原送来的那封信,他心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过了这么久,如果白千帆母子还活着,一定会来找自己,他相信白千帆一定会排除万难回到宫里来的,所以凭什么孩子在,母亲却不在?
朝臣们闹,后宫也闹,他冷眼旁观,大家都一致同意拿城池去换回墨容麟,他便遂他们的意,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南原的用意,那个神秘封闭的小国,怎么敢来惹东越?
孩子接回来,长得很象他,可他第一眼见到孩子,心里依旧是一潭死水,没有起半点波澜,他当时就有预感,血浓
于水,应该不会是这种感觉吧。不过看得出南原是花了心思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那么象他的孩子。
可再象也是个假的,因为有心里准备,所以并不意外,正好有了发兵的借口,边境上那些驻军安逸了那么久,是时侯要真枪真刀的操练一把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南原居然又送了一个孩子过来,他依旧没在意,倒要看南原搞什么鬼,可居然是真的,尽管墨容麟三番四次挥打开他的手,他还是看到了掩在头发下的那条小龙,依旧很难被发现,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墨容麟,是他的麟儿回来了。他看着出生的麟儿,他抱在怀里总怕掉了的麟儿,他柔声唤作宝宝儿的麟儿……
他当时就有点想哭,千忍万忍的撑住了,直到刚才,小小的孩子轻飘飘一个眼神,瞬间让他丢盔弃甲。这一年来,他筑起铜墙铁壁,让自己心如坚石,可孩子一个眼神就在他身上打开了缺口,露出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柔软。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死死的压住,他怕自己会疯,会丢下所有,不顾一切跑去找她,孩子活着,他的千帆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南
原,还是流落在其他的陌生国度,怪不得他怎么找也没有消息,原来她们母子不在东越境内。
他不知道白千帆是否还活着,但墨容麟的归来给了他莫大的希望。
一整晚,他都没怎么睡,不时惊醒看一眼孩子,怕他踢被子,怕他到了陌生的地方睡不安稳。
还好,墨容麟大概遗传了白千帆的适用能力,睡得呼呼的,中间还翻了两个身,小拳头握着举在头顶,还象小时侯的样子,墨容澉看着这熟悉的场面,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有娘的孩子最可怜,他小时侯有娘,也跟没娘差不多,所以知道那种滋味,他贴过去,轻轻吻他的后脑勺,真好,他的小宝贝回来了,希望不久后,他的大宝贝也能回来。如果菩萨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他一定到庙里给菩萨修一座纯金身。
他心里有太多的迷团,白千帆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她在哪?墨容麟和他娘亲分开多久了,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眼神总是黯然,还对人报以敌意……
第二天早上,向来勤勉的皇帝起晚了,眼睛一睁,立刻看向自己的左边,小小的孩子在他的臂弯里正酣睡着,嘴角流下
一条亮晶晶的涎水。
他怔了一下,嘴角慢慢绽开笑意,昨晚他想抱墨容麟,孩子不给抱,眼睛闭着还挥着小胳膊来打,结果早上却乖乖的睡在他臂弯里了。
郝平贯听到动静,立刻上前来打账子,账子撩起来的瞬间,他也愣怔了一下,那画面太美好,太温馨,以至于他滞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