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暗下来,各营账里都点了灯,光从小窗里透出来,交织在半空,有一种朦胧的柔和感。
关雄进了主帅的水皮牛营账,拱手问道,“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几时进攻?”
白长简站在小窗前,望着外头黑黝黝的夜,眉宇间是漫天的哀愁,半响才道:“明日是我妹妹出殡的日子,就定在破晓时分,让战鼓敲得激昂一些,我要替我妹妹送行!”
关雄应了是,要退出去,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
白长简摆摆手,心里有无尽的伤痛,更有无尽的恨,恨他爹把她嫁给楚王,恨楚王没能保护她……或许,什么爱妻如命根本就是幌子,楚王与他爹有仇,前未婚妻也回来了,她没了利用的价值,所以成了牺牲品。
他在心里喟然长叹,十七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有少女的模样了吧,他走的时侯,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眉眼淡然,如今都长开了吧,一定长得比她母亲还漂亮。他想像着勾勒她的容貌,心里越发疼痛起来。
奶娘走后,她曾说,他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其实对他而言,她又何尝不是,他没有告诉过她,她是
他心里的一轮暖阳,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因为有她,他才熬得没有那么辛苦。
他不是嫡子,不受重视,父亲满脑子都是争权斗势,心思都在朝堂上,母亲软弱无能,对他望子成龙,成天在他耳边唠叨,要上进,要考取功名,要出人头地,为她争光,亲妹妹冷漠自私,一心只为自己,对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那一年,他十二岁,已经是少年了,因为贪玩,没做功课,背不出书来,被夫子责骂,大夫人趁机发威,罚他跪到祠堂里,那是深冬的夜晚,大夫人却连蒲团都不给,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屋子很大很空洞,前面的高台上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牌位,透着阴森之气,他那时胆小怯弱,连头都不敢抬,弯着腰趴在那里,心里怕得要命,只希望有人早些来解救他。
可是没有人来,娘亲不敢来,妹妹大概觉得他丢了脸,不屑于来,爹爹在外头应酬,后来喝得有几分醉意回来,听说他被罚,只是哦了一声,便无下文。
他饥寒交迫又害怕,跪也跪不住了,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心里很是绝望,恨透了这个冰冷的家。他清楚的记得,那
晚外头的风刮得很凄厉,呼啸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然后门很轻微的“吱呀”一声,他吓得魂不附体,却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大哥哥。”
那一声大哥哥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他知道她是谁,府里最不受待见的五妹,他平素看到她,也是不怎么理睬,她却在这个时侯来看他。
她象猫一样溜进来,悄无声息到了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大哥哥,给你吃,我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
他饿得厉害,迟疑了一下,用冻得发僵的手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微微侧着身子吃起来。其实那时侯,他觉得自己扫脸透了,他虽然是庶子,却是长子,在府里还是有微微一点地位的,却沦落到要受她的恩惠。
等他吃完馒头,她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肉包子,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再吃一个。”
他有些不高兴,问她,“怎么不先给我肉包子?”
她说,“我怕你吃了肉包子,就不吃馒头了,奶娘说,府里的哥哥姐姐嘴都很叨的,只吃好的,不吃差的,你若吃了肉包子,定是不会再吃馒头了,可是不吃多点,会饿的呀,饿起来可难受了,我知道
那种滋味。”她看着他吃肉包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吃吧。”
他心里却是很震动,没想到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掰了一半给她,“你也吃。”
她挡回去,“我吃过了,还饱着呢,大哥哥吃。”
他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跑出来奶娘不担心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悄悄溜出来的,奶娘不知道。”
“赶紧回去吧,夜里冷,别冻着了。”
她微微一笑,又掏出一样东西给他,“奶娘酿的糖果皮儿,你尝尝,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
他不爱吃零嘴,更对这听都没听过的果皮儿没兴趣,把她的手推回去,“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她趁他不备,笑嘻嘻往他嘴里塞了一片,歪着头等他的反应,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竟然脸红了,呆呆的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居然往他嘴里硬塞。他打小学规矩,与弟妹相处,说话举止皆文雅,极少有肢体上的接触,是一种淡淡的疏离,可她,差点把手指头塞进他嘴里了,一点不难为情,只是笑得有些傻气,眨着
大眼睛问他,“好吃么?”
他嚼了几下咽下去,声音都不象自己的了,“好吃。”
她高兴了,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把剩下的糖果皮儿一股脑塞在他手上,又掏了个有些丑陋的手炉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