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的八月中下旬,白日里还有秋老虎的热烤,但到了夜里那份炎热便已悄然消退得无影无踪,就这样,在日月更迭间时光倒换了初秋的通关文牒。
深夜的大院寂静无声,中心花园里能听到几声奄奄一息的蝉鸣,而草丛中的蛐蛐却此起彼伏忙碌着。李梓低头慢慢穿过紫藤架,再次来到了陈伊万家楼下。
明天李梓将乘火车返回学校了,这一次他选择了提前返校,因为再留下来,只能让他的心多痛几分而已。也许寒假里他也不必回来西梁,无论去哪里,只要四处走走不是回到西梁便好。
李梓的家已在前几天搬离了大院,搬去了距离大院有些距离的新商业小区。在那里,科学宜人的环境设计,簇新专业的小区绿化做得格外用心,各种珍惜花木自己都叫不出名目来,而那崭新带着装修合成的味道里再没有了大院的花香,也没有了闲淡熟悉的人们,更没有了如光般照耀在自己心田深处的陈伊万。
从未像此刻这样,他想再看看陈伊万。
李梓抬头看向陈伊万家的窗口处,已是午夜,那里又怎会点亮呢?李梓艰难吞下口水微微笑了笑。这苦涩的笑容是将自己那颗已并不完整的心硬生生塞回胸口间,从此也许就生不出疼痛来;这笑容又像是向着二楼那扇熟悉却漆黑的窗户而去,在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思念。站立良久,李梓将手从裤兜里缓缓拿出,伸开掌心,那是一根仔细盘起的红绳,是他那日从远山顶上带下来的。
与陈伊万分手后,李梓按原计划如期前往了远山,只是,只有他自己,带着那枚还没有来得及送出的“王冠”戒指。
李梓独自登上了去往远山东站的火车,独自背着登山包徒步登顶,独自踏遍了北峰、南峰、西峰,独自在寒夜里宿在了南峰。第二天日出前,李梓独自登顶了远山的东峰,在那里日出时,他将自己和陈伊万的名字共同刻在了一颗石头上。他找了一方石头缓缓坐下,伸展开僵硬的四肢,小心从背包中取出了那枚镶嵌在酒红色戒指盒里的“王冠”,轻唤着陈伊万的名字。
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够知道,知道他有多么在乎她,在乎到每一天都心痛至无法呼吸,在乎到根本无法再放下。
李梓没有办法按自己的原计划带着陈伊万一起登顶远山东峰,在那同心锁桥上看过众生的悲喜欢生后,他最后带下山了一根红绳。这根红绳是应该和一把同心锁一起锁在那石桥之上的,而那把同心锁原是要生生世世锁住自己和陈伊万的。
收回了看向陈伊万家的目光,李梓迈步走进了陈伊万家的楼门洞,在这之前他还从没有机会走进去过。老式的楼梯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白色的墙面在感应灯的照射下泛出昏黄的暖意。顺着楼梯拐弯看去,陈伊万家棕色的防盗门距离自己只在咫尺,而现在自己却只能止步于此了。
李梓将攥在手心的红绳解开,弯身轻轻系在了从二楼转向一楼楼梯扶手的黑色铁栏杆上。
脑海中划过那日陈伊万转身离去时,一颗豆大的珠泪从她眼角的痣滑过,那颗泪也像是最终滑进了李梓心中成了如今的一片汪洋。
“再见了,陈伊万。与其再让你受伤不开心,不如就这样让你走掉吧。只是,以后你都要快乐才好……”李梓将对陈伊万的全部思念和祝福都留在了这根红绳上。
爱有多么的深沉,心便有多么的痛。
从此少年独走江湖,鲜衣怒马仍在,却封印了自己最柔软的那片心田。或许,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就是互相杳无音信吧……
第二天清晨,陈伊万起得很早,伊万妈妈才刚刚晨起在厨房里开始准备早餐。简单洗漱之后,陈伊万跟母亲打了招呼便走下楼去想透透气。
昨夜里陈伊万一直心神难宁,半梦半醒中辗转难眠,好容易睡着了,却莫名又突然醒了,如此反复,一直挨到了天亮。
当陈伊万沿着水泥楼梯踏步走至楼梯拐弯时,系在栏杆上的一根红绳格外醒目地映入了眼帘。她原本想躲过那根莫名系在这里的红绳,但目光却诚实地被牢牢牵着又锁定住了。几番犹豫踌躇,陈伊万还是迟疑着缓缓蹲下身来,凝视着这根红绳。
红绳是由几根鲜亮的正红色线绳以麻花辫的方式精巧编成,两头有明显的结节收住了尾线。红绳被扎成了一个工整的蝴蝶结,轻轻系于铁质的栏杆上。
陈伊万不觉伸出了手,用手指轻触这鲜亮的红绳,却似一道时空电流由手指贯穿至了心脏,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她不知道这根红绳从哪里而来,又是何人系在了这里,但她觉得这根红绳分明似曾相熟。
陈伊万轻轻将那红绳解了下来,细心盘起放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