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道的早餐,固定不变的是豆浆,油条,肠粉。
油条包裹在肠粉里,咬紧的时候,有一种小时候躺在棉花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他骨子里沉淀下来的时光结晶。
那时候,姐姐还在,爸爸和妈妈都在。
那时候的日子,是天上的白云,清晨的露珠,林中的飞鸟。
怡然自乐,陶然忘机。
后来,白云落在地上,就成了棉花。
他每年的秋冬时节,拼了命帮人摘棉花,指甲充血,双腿浮肿,才能攒下来年的学费。
棉花,真的是一种奇特的植物。
他可以在各种环境生长,并且按照环境来改变自己的正常花期。
有人甚至怀疑,他们的生长意志,如同动物的大脑一样。
陈文道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很喜欢钻研,每年都摘棉花,也就对棉花因恨生爱,渐渐迷恋上了。
棉花在漫长的进化中,做出了人类相似的选择。
为了生存繁衍,他们的花期在驯化中变得越来越短;历史进程中,人类为了生存繁殖,男人的yj骨退化,从而极度节省交配时间。
陈文道眯着眼,缓缓的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
在几千万的车里面,每天三体式站桩,成了他调整状态最好的办法。
而在行走中,让呼吸同步伐渐渐吻合,也是他修心锻炼体能的技巧。
这就像是最出色的狙击手,在出枪的瞬间,能够控制心跳,呼吸一样。
在打开电脑,金融民工开始搬砖之前,陈文道很自然的会调整自己的状态。
最近,甚嚣尘上的是棉花。
新疆棉花。政治意义上他似乎锚定了人权,经济意义上,他锁定了服装制造业。
西方从来不懂东方,源自于人文价值的差异。
更何况,服装终究是穿在人身上,任何人的关系,中国人骨子里流动的是宗法,心理学不过是其中一脉。
自从新疆棉花被抵制了以后,陈文道的脑子里,聚焦词汇多出了一个棉花。
他的身体里自然流淌的还有那些年看见的棉花苞,阳光下,微风里,场地上,口袋里,各不相同的棉花。
棉花,当他还是花儿的时候,她是蜜源。
棉花,当他剥开棉絮,剩下棉籽,榨油后就只剩下棉粕。
曾几何时,没有人愿意吃的棉油,是陈文道的营养品。
陈文道脑袋里开始生长着一朵实实在在的棉花。
灌木一样开始生长,发芽,夏秋开花,卵果炸裂,双手充血,奇迹生长。
摘棉花的手,带着血迹翻书,那是最轻松最快乐最幸福最憧憬的时刻。
难易相成,真的是相互成就。
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更高级的录像机。
所以,书就是最好的休闲娱乐所在。
历史上,棉花在黑的手,黄的手中摘落。
岁月里,棉花在手中,机械轰鸣声中变成长条。
岁月无声,日月如梭。
牛郎织女,织女手中就有一把梭,有了丝线,纵横交错,横穿而过的就是梭。
有了梭,有了线,飞快的穿梭中,就有了布匹,从一寸到一尺,一尺到一匹。
陈文道觉得自己现在搬砖,和当时采棉花没区别。
读书的时候,陈文道就觉得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不过是一朵棉花。
随着时间流逝,它们一个一个点,渐渐落下,生根发芽。
不过后来的梭,是自己的大脑而已。
棉花扎根的地方,慢慢开阔,那是土地,一块一块土地,就成了一个区域。
每一粒沙土,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那么种植棉花的土地,就成了一个个闪烁的星辰。
星系,宇宙……
中国,印度,美国,巴基斯坦,埃及,吉尔吉斯斯坦……
陈文道的思绪飞扬起来,像是五彩缤纷的气球,漂浮在无垠之地。
没一个气球,都被一根丝线连接在现实的世界之中。
一切的信息都可以变成一个点,转换成一个数据,在电流的鞭策,程序的驱动下,浓缩在巨大的黑色计算机里。
种植,采摘,贸易。
纺织,服装,购买。
机械,人工,资本。
数据在不断的被整理,按照无数个理想的标准去分类,陈文道好奇的打量着,思索着。
很多时候,会突然觉得,人世间,红尘万丈,真的是艰难。
线的纵横交错,成为一层层思维的迷障。
在那个时间点,遥望任何地方都是一团迷雾。
欧洲人穿着羊皮坎肩,开着帆船寻找金羊毛的时候,站在船舷上的伊阿宋也是满眼迷雾,困难重重。
等到狄美亚杀死了伊阿宋曾经的终极目标,棉花才撕开那条血腥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