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模糊,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场大雾还要朦胧。
她想抬手将眼前的阻碍撇去,但是身子却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耳边只回响战马的嘶鸣,只有黄沙吹彻,以及在无数刀剑的悲鸣中堪堪夹杂着的一个女子的茫然询问——
“人间,只能总是潦倒吗?”
她的脑海骤然空白了一瞬,所有的画面顷刻见消散,人间视线,苍白黯淡。
她反复琢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呢喃出声。
“人间,只能总是潦倒吗……”
话音刚刚落完,眼前天旋地转,一阵刺眼的强光过后,耳边嘶鸣的刀剑声和呼啸的风声,终于归为静止。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刚才还在战场上厮杀的“自己”正站在一个……她依然看不清容颜的人面前,商议着什么。
她最开始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即便是想抬步靠近一点、想要听清楚一些,却也是因为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停留在原地,‘任人宰割“。
但是幸好,那样仿佛世间静止的时间并不太长,所以不算难熬。
“人王,你祈求神,我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
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人,竟然是人王……
她有些惊讶。
且不说她之前有没有走过忘川,她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前尘可言的新神。
她最开始看到那张与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脸时也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在旁观自己经历的一场古怪梦境。
但是现在看来,是她自己不小心跑到了别人的前尘里去。
而她醒不过来。
她被困在里面了。
如果她的狐狸能够在这时候出现带走她就好了。
她忽然如此想到。
这里……虽然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一种宿命感相遇的神奇,但是这里的梦境,实在是太压抑了。
即便这里的场景并不像上一次那么晦暗,但是正因为景色明明已经看上去足够正常、却还是让人的心中莫名空洞——这样的感觉,才更让人觉得无奈又诡异。
心口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住,她想抬手抚上聊以安抚,都无能为力。
“人王,你祈求神,我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
“我想请神明不再下降天灾于人世。”
——她的耳边似乎在不断重复这样的对话。
一定是因为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耳畔忽然又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大人,如果神明不能成全,那么就去成为神。”
伴随着这一句话音的起落,眼前场景的颜色渐渐消散,直到成为干枯的苍白,直到透明。
然后原本一直重复在耳畔的那一段对话,只还剩下某个人无奈的叹息:“可是神明也无能为力……”
***
嫣灰撕开了无数个空间,但是都没有谢骄眠的影子。她有那么多那么多前尘,每一段回忆都细碎且残破不堪,他根本找不到她的落点。
甚至……
她还有可能不在自己的前尘记忆中。
众生千千万万,她有可能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记忆中,而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段记忆,都不一定完整。
于是,他又要在不同的细碎之中,去寻找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知道这样的方法太笨、太浪费时间,但是这是他如今能够选择的最好的出路。
他依靠谢骄眠的意识与她产生联系,但是现在,流亡的正是谢骄眠的意识。
失去了意识的谢骄眠就只剩一副空荡躯壳,而与谢骄眠的意识断联的他,就好像她那千百年人生中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
他的眼眶通红,因为强行撕开了太多的记忆空间,又强制脱离记忆主人的空间束缚,他已经浑身是伤。
他是大妖,能够杀死大妖的,也只有大妖。但他又是上古遗存下来的唯一一只大妖,于是,能够杀死他的,也就只能是他自己。
所以,即便他在此次的追寻中受了再沉重的伤,他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但是他毕竟不是金刚不坏,他命骨堪折,皮肉柔软,伤口落在上面,总会疼痛。
现如今,最深的一道伤口落在心脏处。
不偏不倚,正正好,将心脏捅了一个对穿。
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强行闯入谢骄眠的回忆时受的伤。
前尘的大门花缠棘绕,他是被吸引入陷阱的蝴蝶。
“究竟在哪里……”
他捂住还在流血的心口,连嘴角也氤氲开些许血渍,映衬着他的那张好看的脸别有一种残破的凄美之感。
越是破碎,竟越是迷人。
“究竟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他越发疯狂,眉心间红色纹案的轮廓看得也越来越清晰,额上还隐隐约约地蜿蜒着几条红色的脉络,眼中血红,一身白衣身上尽是伤口,渗出的血渍似乎是要将这件白衣都染成红色。
他的口中也总是重复着相同的自言自语,与着此时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好像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