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骄眠”表面上看上去对外人的评价是不屑一顾的,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大概一生一生都不能忘记,他捧在手心中的明珠从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花诗节上回来的时候,冲进他的怀中大哭着哽咽问他“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这样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高座上的权臣,手中的明珠竟然是那样易碎,世人随便一句“不喜爱”,都足够她悲伤好久。
悲伤到心脏都裂出缝隙。
那一年,谢骄眠才八岁。
之后越长越大,她已经能够很好地掩藏起自己的脆弱心脏,不再去留心外人的评语,于是就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又满不在意的轻薄态度。
世人依然厌倦,但是身份的差距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像彼时那样口无遮拦,于是一些难听的话,谢骄眠终于没再亲耳听过。
至如今,她表现得越是不在意,其实就越是在意。
但是谢久思终归是没有想到的,现在的谢骄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谢骄眠”了。
美人虽然娇惯,虽然看上去脆弱,但是一颗心脏早已经过冰封火淬。
所谓众口铄金,对于谢骄眠而言,也不过就是不幸者对于幸运者口舌上的讨伐。
他们不幸,又不认命,于是愤怒,于是将憎恶的矛头指向她。
这样的人,在她的眼中,统称为“废物”。
所以,她怎么会在意这些人的微薄如卑贱尘泥一般的言论。
“父亲可别自己伤自己了,不过就是养了一个‘男宠’,能对名誉有什么影响?那种背地里嚼舌根的人,才是真的不干净呢。”她轻轻一笑,眼尾便微微挑起一两分,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安慰谢久思,又像是在含沙射影谁,整个人周身的气质慵懒,与传言中的“漫不经心”,倒别有些许贴切。
谢久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愣了愣,嘴唇张合几下,竟然也只能是一句“为父也是为了你好”来掩饰自己的苍白。
他一说这句话,谢骄眠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眼中星光明灭。
“父亲,我现在挺好的,你别老听我那个便宜妹妹胡说八道。”无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谢骄眠,都是第一次向谢久思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对于谢漫茵的态度,“少操心我的,多养养你自己,我心里面也好受一点儿。”
谢久思还沉浸在她那句“便宜妹妹”中有些难走出来:“骄眠,你……”
但是谢骄眠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父亲,时候不算早,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她下意识就要说出李君同的名字,但是害怕谢久思更是难得走了,于是话到喉间立刻改口,“还要跟王爷细商,待不日,再去看你。”
于是谢久思就这么突兀又草率地被送出了摄政王府。
一直到门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
他一边觉得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不似以往亲近,一边又觉得,她这样寡淡的态度才算是正常。
她没有以前那么黏他了。
不知道是因为近些日子变得成熟了还是如何,不再像以往那样小孩子气,等到天黑,他必须要走了,还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他离开。
今日她送走自己的理由虽然唐突,但是他又不可抑制地觉得,这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于是,竟然觉得别有几分熟悉和可爱。
他坐上马车,家奴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心想大人果然是因为放心不下大小姐,所以才愁眉不展的。
他送了一件单薄的披风上去,顺便问道:“大人,大小姐可还安好?”
谢久思将披风系紧了一些:“我儿何曾亏待过自己。”
他说这句话还真是,谢骄眠就算难过,擦眼泪用的丝帕都得用云锦,绝对不会在这些物质层面让自己受委屈。
谢初想了想,的确也是。
于是又问道:“小姐说了些什么话,让大人这般高兴?”
谢久思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女儿说的每一句话,他都高兴。
“困困说的都是贴己话,我听着甚为顺心。”
“困困”就是谢骄眠的小名。他以前就是这样一声接着一声的“困困”将谢骄眠宠大的,如今谢骄眠长大了,当着太多人的面儿,他从不公开这一小名,也就是现在私下里高兴了,才忍不住。
谢初的眼角笑出了褶:“是、是,大小姐向来是最会讨大人您开心的。”
谢久思觉得谢初这话说得对,又有些不对。
毕竟谢骄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只要看着他的女儿平安坐在自己面前,过得舒心,他就已经万般欣喜。
如果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以谢骄眠的喜怒哀乐为标准的人,那么谢久思当之无愧。
谢初又找了一个话题:“大人问小姐关于那个男宠的事情了吗?”
谢久思听到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问了。”
“那大人见到了吗?”
啊,这倒是自己没想到的。
光顾着想自己的女儿有哪里不一样了,甚至都没想过要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