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几缕轻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李君同嗅入鼻腔几许,觉得这香味别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竟又说不上来究竟熟悉在何处。
他敛了敛心神,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明明是臣下,可是他的态度实在说不上有几分谦恭,甚至比座山的帝王还显得傲慢一些。
“李危寻”没有立刻予以回应,似乎是被书中的字句迷了眼,竟然分不出丝毫心思在来人的身上。
生江知道山曾因为陛下跟摄政王不对付的关系在故意刁难李君同,但是他毕竟还是天真了。
这样的小把戏,怎么会刁难到李君同,甚至还会让对方觉得手段低端幼稚,平白落了君王的威风气势。
于是他小声提醒道:“陛下,摄政王来了。”
生江的话,山曾还是听的。
虽然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但少年一瞥嘴角之后,还是乖乖张口:“啊呀,原来是英臣来了——”
“英臣”是李君同的字。
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明明势同水火,但是李危寻就是有足够的恶趣味来用一种平易近人又亲近的口吻来轻唤对方的字,互相恶心。
虽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好歹自己“损”的没有李君同的多,这就够了。
山曾一直待在李危寻身边,早已将他说“英臣”二字时的眉眼神色和语气学得炉火纯青,饶是李危寻本人听了,都不得不叹之一绝。
李君同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虽然幅度很小,但终究是没能逃过生江的眼睛。
山曾又缓缓张口,被他操控的君王傀儡,也懒洋洋地掀起了唇:“不知英臣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陛下,臣听闻陛下近来总会去鬼泣林的寒泉疗养身子,对君王的龙体很是担忧,正好臣新得了一株以蛟龙骨血培育出来的‘豢心焰莲’,想到陛下或许需要,于是立马前来,奉于圣前。”
说完,他左手向上一翻,一株火红色的、似乎连花瓣都燃着焰火的莲花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生江见了,瞳孔都忍不住一缩。
尤其是山曾,光是听到对方那虚情假意的关切都觉得恶心。
他终于还是在李危寻一次又一次地打磨中蜕变了。
“豢心莲”在开得最为繁盛的时候被采摘下来,汲纳了充足的日月精华之后,花瓣和花蕊就会生出焰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豢心焰莲”。
用以入药,可解修为瓶颈之苦。
如此,即便李君同的话说得再怎么委婉和真诚,听入他们耳中,也只能算作威胁。
东岐大陆强者为尊,身为少年天才的李危寻,在年仅十三岁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成为了襄国的帝王。
这是襄国、乃至于整个东岐大陆六国之中都最最年轻的帝王。“年轻有为”这四个字,用以概括李危寻的生平,都显得苍白。
但是谁曾想,帝王建立太平盛世短短几月之后,就在十五岁生辰的当天,被一个未知又强大的封印封锁住了大部分灵力,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这样的噩耗何止于灾难。
届时江山易主,他国的虎视眈眈,又要在襄国大乱的时候,趁机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所以这件事情,除了生江和山曾,再无他人知晓。
但是李君同如今的这一番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就好像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一样……
生江当时就警戒了起来,余光下意识瞄向山曾的方向,却被“李危寻”忽然地开口给惊扰了心神。
“还真是劳烦英臣挂念了,朕近几日来,的确是睡得不太安稳,这焰莲来得正是时候——”
生江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差一点忘了,豢心焰莲用以入药是破解修为瓶颈的功效;将其用特殊方法炮制成香料,又是另一种安神清心的效用。
只是后者虽然也算是有用,但在一众安神药草中,它的效果还是太鸡肋了。而且,豢心焰莲本来就难得,用以炮制安神香料,属实是暴殄天物。
大概也就只有贵为君王的李危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山曾是被李危寻亲口承认过的、当世遗存的最好的傀儡师。
都说画人画皮难画骨,但是山曾不仅在“画”这一方面的造诣就有十二分,加上在李危寻身边长久的陪伴以及他对君王的了解,更是在对于傀儡的操控上,赋予了傀儡骨血与灵魂。
即便本应该是最最了解李危寻的“敌人”李君同,也不能从他的演绎中看出半分端倪。
李君同眼中的神色有一种忽明忽暗的错觉。
他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表面情绪的人。
就像此时此刻,他明明已经恨不得将面前君王的身子都望穿了一个洞了,旁人却依然只是觉得他眸光淡淡,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掀起他眼中的波澜。
“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分内之事。”他微微垂眸,如此回应。
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也听不出他身为臣子的所谓本分。
拉扯到这里的时候,话题似乎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他献上豢心焰莲之后,就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