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一时间,文武百官脑子迅速转动,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入朝为官,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揣摩圣意。
陛下不会平白无故问这种话。
背后一定有原因。
是朝堂上哪位诸公,惹得陛下不悦了?
还是何地又有农民起义了?
又或者是胡惟庸案又有了新的发现?
百官们低着头,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朱元璋发火的原因。
唯独有几名心思通达的官员,想到了几天前,在郊外的茅草屋里,靖安侯借着那个孩子说的话。
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陛下有此一问,想必跟这句话有极大的关系!
片刻后。
朱元璋看着低着头的百官,冷声道:“想的够久了!都给咱说说吧!”
百官们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肯定会站出来,给朱元璋各种各样的理由。
什么天下初定,无为而治,自然天下太平。
什么与前朝相比,百姓已是安居乐业。
无非就是类似的搪塞敷衍的话。
若是朱元璋想要做些什么,比如改革弊政。
这些官员就会再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进行推脱。
但是!
胡惟庸案刚结束,还有许多受到牵连的人,关在天牢。
谁又敢在这个时候,触朱元璋的霉头呢?
尤其是这个问题如此严厉,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归咎于胡惟庸的同党。
思虑再三后,就更没人敢说了。
朱元璋见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冷哼一声,道:“你们平日里不都挺能说会道的,真让你们给咱出谋划策,一个个又都哑巴了?”
“既然你们不说,那咱就替你们说了!”
“在咱看来,咱大明的百姓比前元还苦!并不是咱不勤政,也不是腐败太多!”
“归根结底,是咱大明立国定下的制度,就有问题!”
此话一出。
奉天殿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文武百官皆是露出惊诧之色,心中惶惶不安。
这个时候。
左中丞安然咬了咬牙,站了出来,行礼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讲!”
安然抬眸望向朱元璋,正色道:“陛下,咱大明的制度乃是以唐、宋、元三朝制度为基础,去除糟粕,取其精华,再加以改进才最终确定,虽然偶有瑕疵,却瑕不掩瑜!
臣以为陛下此话有失偏颇!”
此话一出。
诸公皆是露出赞同的表情。
这制度是吸收三朝的经验,才最终确定,可不是你一个人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想改就能改的!
诸公都知道朱元璋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也都知道他远比想象中的还能折腾。
但是再如何折腾,也该在框架之内折腾。
若是直接将框架掀了,朝廷就会有大动荡,出大变故!
朱元璋听见这话,却也不恼,望向安然,问道:“你真这么想?”
安然道:“并非臣这么想,而是事实如此!”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既然你说这制度没问题,那咱就随便说几条,你且听着!”
“首先,是咱大明的税收制度!”
“咱大明的税收是两税制的改进,夏秋两季皆是以实物的方式征收,运抵朝廷,中途不知道有多少损耗。
咱问问你们,这些损耗有多少是真正的损耗,有多少是落入了当地士绅的口袋?!”
此话一出。
百官皆是一惊。
这个问题,从地方升上来,或是户部的官员,心里都十分清楚。
这些“损耗”一部分是落在士绅的口袋里,一部分是落在官府的口袋里。
但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出自世家,也就是朱元璋所说的士绅,是这损耗的受益者!
又怎么会想着去填补这个窟窿呢?
安然听了,也是沉默。
但很快。
他就开口道:“陛下,运输的损耗,不可避免,臣以为,这个问题并不能归咎于制度。”
顿了顿,又道:“而且臣以为,只要加强监管,命令地方官府严格控制损耗,将损耗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问题便可得以解决。”
话音落下。
百官皆是表示赞同。
“安大人此言甚是!”
“既是实物,必然会有损耗,又怎能归咎于制度?”
“只要加强监管,便可以控制损耗,何乐而不为之。”
“再者说,若是两税不征收实物,又该如何。”
百官们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