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修失魂落魄地在太守府中踱着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是留下裴司南身影的回忆。
不觉间,他来到了裴司南的书房门外。
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一般,裴叙修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走进书房,裴叙修细细地抚摸过每一寸书架。
这里曾经是裴司南教育他最多的地方,似乎是从他随着裴司南迁居云城开始,裴司南对他的要求便忽然格外严格了起来,尤其是在武功身手方面尤为在意他的造诣进程,除此之外,便是对于他为人处世各个方面的一再叮嘱。每每他在外面犯了错惹了祸,都是被裴司南叫到这里来责罚的。
也是到了后来,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裴叙修才发现裴司南的良苦用心。
顺着书架走到了桌案前面。
桌案上面原本堆积如山的案卷资料已然被撤了下去,等待着新的太守上任之后再行移交。如今桌案上面只剩一摞压在镇纸下面的乳黄色纸张。
裴叙修第一次在裴司南常常坐着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他开始想象以往的每一日,父亲在这里度过的大半时光。
再睁开眼睛时,裴叙修拿起了搁在一旁笔架上的笔,想挥毫泼墨一番直抒胸怀。
然而当他俯身下去时,却顿住了,笔尖的墨即将滴到纸面上时,他慌忙将笔移开,架在了墨砚上。
将镇纸移开,裴叙修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最上面的那张纸。
很少有人知道,裴太守自小熟习书法,其书写功力早已达到了力透纸背的地步。
此时的那张宣纸上,在桌面油灯灯火的映照下,竟影影绰绰地显示出一些字迹的轮廓,很显然,那是上一张纸透下的。
裴叙修急忙在桌案上翻找起来,然而找遍了整个书案,他也没有发现裴叙修留下的带有他字迹的纸张。
他又拿起那张纸,凑近了灯光,仔细地辨认起来。
然而终究是隔了一张纸的厚底,能投射下来的痕迹实在是有限,裴叙修极为吃力地辨别,也只辨别出了最前面的“吾儿叙修”四个字,后面的内容便再也看不清楚了。
他有些焦躁地在房中踱了几步,忽然眼前一亮,抬脚冲出了房门。
裴夫人正在房中独自饮泣,裴叙修忽然闯了进来。
见裴夫人有些受惊一般,他歉然道:“让娘受惊,是儿子冒失了。”
裴夫人未语泪先流,“你我母子,何需说这些。从今往后,便只有你与娘相依为命了。”
裴叙修神色亦是黯然,但此刻他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顾不得伤悲。
“娘,您素常画眉用的黛粉,可否借儿子一用?”
裴夫人有些错愕,对于自己儿子提出的要求十分不解,却还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他。
她有些木然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梳妆台,“那铜镜旁边的紫檀盒子上层便是了。”
裴叙修行了一礼,急匆匆走过去,从盒子中找到了一盒黛粉,顾不得过多解释,便离开了。
回到书房,裴叙修将那黛粉盒子打开,小心均匀地将黛粉撒在了那张留下痕迹的宣纸上面,再轻柔地铺平摊开来。
终于,在一片青黑色的黛粉中,渐渐显出了一些模糊不清但总算能看出些轮廓形态的字迹来。
尽管不多,裴叙修却还是在那些边界混沌的印记中,看出了“月儿”、“兴祥”这些字迹来。
月儿,慕容月!
裴叙修手中的黛粉盒子一个没拿稳,一盒黛粉尽数泼洒出来,覆盖了所有的痕迹。
裴司南的尸首是在一条相对隐秘的小巷中被人发现的,没有人知道,裴司南为何会独自去了那巷中。
莫非,这一切竟然与慕容月有关?
这时,门外传来人声,是晋凉和符飒到了。
他们已在前厅先向裴司南致了哀,上了香,听霍浅羽说裴叙修独自来了后院,这才寻来了。
裴叙修将宣纸捡起来,收拾起上面的狼藉,平复了一下情绪走了出去。
见到他,符飒和晋凉皆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们都很清楚,“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这样的话太过空洞,并不能够安抚到此刻痛失亲人的裴叙修。
“可有查到是谁干的?”晋凉对于裴司南的遇害亦是十分震惊并难以接受。
自他开始站在东阳郡王身边筹谋一切支持六皇子时,裴司南便尽了最大的能力保护和协助他。尽管不能明面与他表达关切,但这些年来他在云城受到的照拂甚至于与裴叙修之间的情义,也多半是得益于裴司南,晋凉心中比谁都清楚。
几年前,发现了陶国奸细并将其打伤之后,为了替当时羽翼未丰的他遮掩,在裴司南的一番运作下,此事便成了“裴叙修与陶国权贵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将其打伤”。
然而,宁可牺牲了自己儿子清名也要保护他的人,却被这样不明不白地杀害了。
裴叙修沉重地摇了摇头,一番纠结之后,终究将自己在书房中的发现压在了心底。
“我与飒儿近期便留在这里,陪你一同找出凶手,还裴叔父一个公道!”
符飒在一旁也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