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妈妈面上却再次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与锦瑟对视了一眼之后,并未开口,锦瑟则是低下了头。
“春妈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叙修再一次确定,在锦瑟的卖身契上,定然有什么秘密。
春妈妈犹豫了一下,道:“不瞒公子,锦瑟她……没有卖身契。”
没有卖身契?
裴叙修愣住了。
西汋治国以来,女子入风尘皆是需要其家人或是本人与买主签订了卖身契的,即便是中间有转手,也要注明出处原籍等信息,怎么会没有卖身契?
若是如此,岂非意味着锦瑟一直以来便是自由之身?那她为何还甘愿待在这莳花馆里以取悦人为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叙修急需一个合理的答案。
这次开口的是锦瑟。
“锦瑟乃是罪臣之后,戴罪之身,是以并无卖身契……”
罪臣之后,戴罪之身?
裴叙修的脑回路愈发转不过来了。
“罪臣之后的女眷,不是应当发配为官奴、官……”看了一眼锦瑟,他将那个“妓”字咽了回去。
“我是逃出来的,”锦瑟说着,起身到裴叙修身前跪了下去,“裴公子,您可否替锦瑟保守秘密。我自己一死没关系,但我绝不能再连累了救出我的人!我明白裴太守向来眼中容不得沙子,若是裴公子实在为难,便当今日未曾听到过这一切,锦瑟仍旧感激公子!”
裴叙修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尚未清醒,便见锦瑟已然朝他跪了下去,只得慌忙起身来扶她。
“锦瑟姑娘这是做什么?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虽是罪臣之后,到底你自己也不曾做错过什么,如今既能逃到这里,我们又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我自是不会出卖于你。”
锦瑟闻言,几乎要喜极而泣。
裴叙修却又皱起了眉头,“只是……”
锦瑟紧张了起来。
裴叙修接着说道:“我原本想着,这卖身契到手便将它毁了,之后重新为你在司民处重建户谍,自此你便得自由了。可如今没有了这个,你便无法重新拥有身份,至少在表面上,你便难得自由了。”
作为戴罪之身,锦瑟的户谍仍是掌管在刑狱司手中的。
锦瑟这才放下心来,道:“裴公子能有此心,已足够使锦瑟铭感五内。锦瑟不敢奢求自由,今日能得遇公子相救已然是三生有幸,此后锦瑟的去留全凭裴公子吩咐。”
裴叙修想了想,似乎也唯有如此了,于是点头道:“那锦瑟姑娘便先随我离开吧。我自当为姑娘安排好此后生活。”
锦瑟随裴叙修站起了身,却又忽然向春妈妈道:“我还想向春妈妈要一个人,请让倩儿跟我走吧。”
春妈妈有些犹豫,锦瑟又道:“她一个接不了客的丫头,留在这里也给妈妈带不来多少回报,还得累着妈妈养活着她。莳花馆也不缺这一个粗使丫头,我那楼上的压箱,够妈妈买上五六个机灵姑娘了。”
倩儿生得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其貌不扬,这样的姑娘真拉她出去接客,反而会降低了整个莳花馆的水准。况且她一直跟着锦瑟的,换了别的姑娘也未必伺候得好。
春妈妈思虑一番之后,打算卖个人情给二人,也便点了头。
倩儿没成想,锦瑟被赎出去还能把她也带出去,当下涕泪交加,恨不得将锦瑟视为再生父母一般。
三人出了莳花馆,裴叙修却犯了难。
真要将锦瑟带回家里去,他可不敢保证他爹会不会真打断了他的腿。
送到慕容家?
想到临走时,慕容月那含幽带怨的眼神,裴叙修就有些不寒而栗。真要将锦瑟这么一个冰肌玉骨的送到她那里,只怕是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要面对这样的眼神了。
想来想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符飒从慕容府出来后,回到家,意外地看见了耿弘罡和耿弘义二人。
环顾了一周之后,她才确定,简瑾瑶并没有跟来,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应付那个随时都想整出点幺蛾子的“小妹”。
见她回来,耿弘义和耿弘罡面前露出了不同的神色,但不例外地都有些尴尬。
符飒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便同耿漳和窦玉娇打了个招呼之后,又同二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出门去六悦旅栈了。
出门之前,符飒总觉得窦玉娇的表情似是有话要同她讲一般,却又每每欲言又止。
符飒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反正她是要一起去旌都的,到时候自然有时间慢慢说。
去旌都所需都已基本筹备妥当,她也想再去同屈锦交待一番。
屈锦见了她自然是十分开心,对她交待下来的照应慕容月的人、与周庭做好对接等事也是一一点头答应下来。
眼看着时至黄昏,估摸着耿弘罡二人应是该走了,符飒才准备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