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请稍等！”
谁都没有想到，开口拦住了陈克的人，竟会是符飒。
陈克此时虽有怒气，却仍是保存着一丝克制。为官多年来，他素未当堂动过这般大的怒气，也实在是因为他的辖地并未出过这般重大的案件。
如此一来，别说丁堂，只怕是整个县里的大小官员都得收到牵连，早前几年积累下来的“太平县”的好名声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不仅憎恶邓舒，连带着对于这一桩祸事的根源——符飒，陈克也是有了些不满，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是不能闭门不出，至少也该小富即安，非要大张旗鼓搞出这么多事来，这不明摆着招人嫉恨么？
但尽管有些情绪，陈克也还是清楚符飒的无辜的，到底也不至于迁怒于她。
此刻见符飒开口，陈克意外的同时其实还有些庆幸。
若是邓舒抵死不认，自己便真要在这公堂之上对她用刑吗？
将来传扬开来，自己当堂刑讯逼供一个弱质女流，即便是定了案，名声也是不好听不是。
而此刻符飒的叫停也算是给了陈克一个台阶。
只是，台阶也仅是到此为止，符飒毕竟属于案外之人，公堂之上她既非作证又非苦主，自然是没什么说话的余地的。
借着她的口叫了停，却又不想让她再说下去，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公报私仇了。
然而正当陈克欲开口之际，突然有名衙差来到他身后耳语几句，并给他看了样东西。
陈克脸色变了一下，那衙差手中的正是当今东阳郡王之子怀滁世子的印信，而那衙差与他低语的，则正是与这堂下女子有关之事。
陈克对衙差摆了摆手，面色恢复了镇定。
“堂下何人，何故在本官审案之时扰乱公堂秩序？！”陈克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质问，却并不严厉。
符飒犹豫了一下，正欲行礼，却被陈克拦住了，“你既非嫌犯，亦非苦主，无需本官为你做主，可免礼。”
符飒愣住了。她本是现代人，自然是不习惯跪来跪去的礼节，方才只是不得不顺势而为，却不料竟能享受了这特别的待遇，谢过了陈克之后才道：“民女符飒，正是方才证词中这位嫌犯提到其欲拉着‘鱼死网破’之人，今日奉了大人命前来听审。此刻却有几句话想说，还请大人应允。”
陈克有些犹豫，但见符飒气定神闲，莫名便觉得她对于此案或许另有见解，不由心中一动，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符飒转向了邓舒，只见后者正以极端仇视的目光愤愤地盯着她，似要用目光在她脸上灼出两个洞来。
想必她定然以为符飒是来落井下石的。
果然，符飒看着邓舒，以极其不屑的语气道：“你对我的这些敌意与仇视，似乎如今已人尽皆知了。”
邓舒冷哼了一声，勾起嘴角道：“那又怎样？我知道你如今厉害了，可我不怕你，我儿子已经死了，大不了你把我的命也拿去！”
看得出来，说这话时，她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悲痛，不愿在符飒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话，是如何传出来的？总不至于是你满世界宣传的吧？”
邓舒虽然泼辣，但也蠢不到这个地步。
果然，邓舒的神情变了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很快恢复了从前的麻木一般，不再开口。
她不说，符飒却也能猜得到，如今仙坪村中，还有谁会同她沆瀣一气聊这些龌龊心思的呢？
“如今被害死的人是你的儿子，我明白你此刻或许已是心如死灰，即便是被当做凶手处以极刑或许你也不在意，但你有没有想过，杀害学顺的人至今仍旧逍遥法外，你甘心让你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吗？”
符飒说到后面，语气越发不客气。
她并不同情眼前的女人，因此也并不在意她的感受。
可是那个枉死的孩子却需要一个真相，需要一个公道。纵然他在其父母的影响下有一些并不为人所喜的习性，但究其根本也是邓舒耿弘罡教歪了，与孩子的本质无关。何况，怎么说他都是耿漳疼爱着的孙子。
邓舒的表情从厌恶排斥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学顺，我的学顺……到底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孩子！”她突然迸发出的哭喊声中，充满了悲怆、无助和绝望。
这撕心裂肺的呼号，使得原本在门外指指点点的众人在厌恶她的同时仍是生出了一丝丝的同情。
没有哪种痛会比母亲失去孩子更刻骨铭心了，即便这个女人再十恶不赦，在这一刻，她都是个可怜之人。
“陈大人，方才丁里正与民女私下谈及此案时，皆认为此案仍有诸多疑点，大人慧眼如炬想必也早已觉出蹊跷，还请大人暂停审问，容民女细禀。”
符飒这话，陈克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她在给自己留面。
若是自己今日在堂上执意将邓舒认了罪，他日发现自己判断有误，只怕不仅仅是丢了面子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