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城的马车上。
马车夫穿着晋凉自村里别户人家为他买来的一套衣服,心中充满了疑惑。
不是说这位小夫人是回娘家探亲的吗,怎么这两位在村里过了一夜,还自村子里又带出来一位老妇人呢?
再一想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曲折,车夫便尽力将心中的好奇按了下去,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该自己打听的事,还是不要好奇的好。
若不是因为这公子给的价格足够高,单凭这一路上经历的惊险磨难,他早就驾着他的马车溜之大吉了。
车厢内。
符飒坐在窦玉娇和晋凉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昨日在窦家待到了半夜,符飒和晋凉一道帮着窦玉娇将院内的老人和中年男人拖出去埋了之后,回去歇息了片刻便在村民起床之前早早动身离开了。
窦玉娇本就少与人往来,想必发现她不在怎么也要在几日之后了,那时他们早已回到了云城。
晋凉惯常在人前是不爱讲话的,此刻面对着一个上了年纪又并不了解的妇人便更是少语。
而窦玉娇也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虑什么。
“窦姨娘,您能同我讲讲当年我爹的事么?”
是为了求证心中疑问,也是为了想要更多地了解耿漳的过去。符飒终究是开口了。
窦玉娇许是一夜未眠,此刻双眼仍是红的,对于符飒这句话的用意她基本上能猜得到了,抬眼看了看她后,又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腰牌,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
“你爹是个好人。”
这点无需她说符飒也十分清楚,寻常人谁会为了成全兄弟的名誉而放弃了高官厚禄远走他乡,谁会为了同袍的骨肉而甘愿一生孑立,谁又会在年老体衰之际,还为了抚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弃婴甘愿与家人决裂。
耿漳的这一生,都在报答、成全别人,却唯独忽略了他自己。
“当年在霍府,我因是自请强行入府的,府上的下人并无几个拿正眼看我的。虽说夫人宽厚,衣食住用上样样都不曾亏待于我,可我自知心底亏欠,总不肯理直气壮地安然享用这一切。”
以自苦来减轻心底的罪孽感,这也算得上她的一种赎罪方式了吧。
“耿将军便是在这时候随霍将军出征归来,入住了霍府。”
窦姨娘的表情逐渐放松了一些,似乎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段时光。
其实以窦玉娇当年的姿容,真是下了心思想要获得霍青云的青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然而她却因为心知自己真正的动机而无法说服自己真正动起在霍府“争宠夺爱”的心思来,对于霍青云她始终都是客气疏离的,自进霍府之后从未在霍青云面前献媚表现。
她这个霍府的妾室,说到底,不过是霍青云和霍夫人看她可怜,给的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她进了霍府后,霍夫人也从未提防过她。
再宽仁的女人,若是真正面对着处处藏着心思处心积虑要谋夺自己夫君宠爱的女人时,也做不到那般波澜不惊的吧。
没有一家之主的重视,也没有雄厚实力的娘家背景,窦玉娇在霍府自然是可有可无的,那些下人们虽然见了也会客客气气地尊她一声“窦姨娘”,但实质上由于她当年入府实在是有些不堪,心底里对她也是充斥着各种不屑的,私底下的各种流言酸话自然也是不会少。
一日,这样的话便被窦玉娇亲耳听见了。
更为难堪的是,一同听见了这话的,还有当时代为掌家的耿漳。
耿漳当时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却甘愿在霍府充当一个“大管家”的职责,霍府上下待他皆是亲如家人,而他待霍家人更是竭尽爱护之所能,自然对于窦玉娇也不例外。
窦玉娇羞愤难耐,却终究是因底气不足未敢上前诘问。
反倒是耿漳,在并未看到窦玉娇的情况下,狠狠训斥责罚了那几个碎嘴的下人,不仅如此,他还历数了窦玉娇进府之后安分守己宽以待下的种种,使这些下人羞愧不已。
自此之后,霍府下人对于窦玉娇的态度竟都改观了不少。
耿漳此举,原只为维护霍青云的家宅安宁,却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窦玉娇那颗未经世事的少女心自此便情根深种了下来。
听到这里,符飒还是没有忍住,打断了她。
“我爹他自始至终,都并不清楚窦姨娘您的这些心思,对吗?”
以她对耿漳的了解,倘若耿漳早些知道窦玉娇的这层心思,只怕会或是在霍将军有所暗示之前便抢先一步离开了霍府,在旌都城中另行安家,或是想尽办法与窦玉娇保持距离,再无任何接触往来。
窦玉娇眼神晦涩,艰难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知的,此事从头到尾便只是我自己内心波澜而已。我如何会不清楚,以耿将军的为人,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结果。”
“可是您还是在霍将军面前默认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