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的风雪激烈,廊桥的油灯晃得厉害,风也在呼啸,近似一种毛骨悚然的怪叫。
总头莫名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竟蒙上了一层阴霾。
大抵是冷的缘故?
她这样想着,心里门清这是一种自我安慰。
前路行至廊桥的末端,离湖心岛也就几丈远的距离,兀的风雪平息了下来。总头疑惑不解的同时,家主的脚步一刻不停,领着他们踏上了岛。
岛上湖风和畅,没有半点积雪,整个岛郁郁葱葱的,宛如身在春日。
这般突然的转变,就连总头都手足无措,更何况是一众铁卫们了。
于是桥头侍卫的眼中,鄙夷地写满了“乡巴佬”三字。
“礼物交给门房后,全都回到桥头等我,”此时家主回转过身,视线扫了一眼护卫,最终落在了总头身上,“九儿,你可好些了?”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总头那冻得青紫的脸,微微颤栗的手脚关节,尽数收入了眼中。
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不知如何言语,只知点头。
“那,”家主明显顿了片刻,他花费了几息的时间来思考,算不得长,“九儿你跟我走吧。”
给人的感受,像是做好了抉择。
无奈的抉择。
总头为之愕然。
这种无奈很是微妙,好比是一个爱画的友人,即将来到家中拜访。而客厅之中却悬挂着的,正是他喜爱的画作。
家主像是在想,倘若二郎开口了,他给还是不给?
“走吧。”
走出了几步的家主,见总头未动,又回头催促了一句。
如此,总头心中即使费解,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穿过一片阔叶遮蔽视野的树林。
眼前的宅邸,算不得大,至少跟二郎的身份比起来,是不相称的。但是面积,就比不过总头在山城的柳府。形制更是毫无规矩可言,即无规矩,样式还不统一。浑如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将自己喜爱的东西,囫囵吞枣地揽在怀中。
说不上美,俗不可耐。
走近后,出奇地没有大门。家主轻车熟路,领着总头先是穿过一处凉亭,继而步入了矮墙之间的小道。这小道逼仄,竟是连两人并肩而过都不能够。两侧贴近墙脚的凹槽,淌着灯油,一指高的火苗跳动着舔舐墙壁。
“什么鬼地方?”总头难免嘟囔。
因为步出小道之后,竟是又身处一处亭台。如此格局,简直荒唐。出了这亭台,便见个芳草萋萋的小院,有仆役正迎面提灯而来。
总算是见着人了。
至于家主口中的房门?她从始至终就没见到。
脚步声近了,提灯的仆役来到亭台下面,举高手中的灯笼照亮阶梯。
本不起眼的仆役,总头顺着灯光看去,却眉头一皱。原本桥上盘踞心头的阴霾,当即感觉又沉重了几分。
亭台之下是个女子,皮肤光泽,面容姣好不说。袅袅的身姿个子高挑,比例也恰到好处。是个落入凡尘便会闪露出星光的家伙,只是,只是少了左臂。
仿佛地球上,维纳斯断臂的雕像。她极其明显的少了一整个左臂,只剩下个光秃秃的肩膀,十分突兀。衣衫也是量身定制的,出奇地没有遮丑,反而彻底去掉了左袖。
如此,制衣的用意便是要把这个缺陷,刻意放大展现了。
台下之人的目光,也正透过火光看向她。准确来说,是凝视着她的独眼,与此同时,嘴角还慢慢挂起了令总头不适的微笑。
总头心底难免一阵恶寒,被眼罩盖住的眼洞,无法遏制地痒了起来,微微发热。
“家主,”她停住脚步,立于亭台上不走,在二人的注视下,迟迟不肯走下阶梯,“家主我身体有些不适,担心等下会客时,面色让人难堪。”
换做是往日,家主只会顺势说声,那你休息好了。
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默不作声,就这么立在阶梯的半途,回头看着。
“要不我回桥头去吧,”隐隐不安的情绪,在这种寂静无声的场合,只会被慢慢放大,总头直接开口请求了,“我想我该服虫毒的解药了,这药正好在我同僚的手中保管。”
“不打紧的,”家主终于开口,却是拒绝,“让她们遣人去取就是了,随我进去坐坐吧。”
……
“干脆见一见三郎好了,”绿豆将酒壶翻了个底朝天,接连晃动,再榨不出分毫,“反正我听你话里的意思,默认你是想加入进来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跟三郎详谈。”
他举起酒壶,举过头顶,歪着脑袋看向壶里。
“这么急?”唐紫有些惊诧。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早越好,我不觉得急。当然,我不会唐突到今夜就带你过去,毕竟你是女子,夜这么深了也不大合适。是我没说明白,是我没说明白......”绿豆不甘放下了酒壶,扭头看了眼身旁不省人事的公孙夜,惋惜道,“可恶,这小子居然睡了……真不地道,睡前也不告诉一声酒藏哪儿了。唐紫,是这样的,我可以挑个时间安排你过去,也可以你在此地等他。反正每月到了关账的时候,三郎都会过来一趟的,干脆就挑那个时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