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油漆一新的庭院之中,鼓瑟齐鸣,地台之上的二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总头,我家老祖说了,此行成败得失他全不在意!只希望你能锲而不舍,秉持初心,”面容清朗的男子,端坐在庭院的东方,他放下手中的杯盏,宽慰道,“月如家的人,早该斩草除根了的,可惜家主一时妇人之仁,抬手将那唐紫放过。”
他显然是喝得太过畅快了,居然当着诸多乐师的面,数落起了家主的不是。
十分大胆。
此番话茬,总头可不敢接过,谁让她根基尚浅,不似眼前这公子哥那般,背靠大树乘凉舒爽。
于是她不失礼貌地一笑,拾起筷子,夹走一截粉藕,掩面送入口中。
她目光凛冽,只是眨眼时合上眼皮的片刻,便将亭台之上乐师的神色,尽数纳入眼底。
不出所料,只是草草一眼,便见得几名乐师,神色异动。
“我家老祖说了,”这公子三口不离自家老祖,纨绔十足,“出城这几日的开销,我月栖家包了!这点钱财,不过是卖出几桶好酒罢了!算不得什么,他只希望你的锐气,别被这一时的得失消磨,折损了心志。”
“这如何使得?”她酒杯刚举至胸口处,怔怔地呆住。
总头这愕然的表情,那公子见了,极其受用。
殊不知对方在收到邀请的那一刻起,便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此时的神情,全是扮给他看的。
“我家老祖说了,家主那边,你尽管放心便是,他老人家会去游说的,”这人此时豪气云天,头都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下次你想出城捉那唐紫,只管来找我家老祖,他会动用手段,让其他家族为你背书!”
总头闻言,仅剩的独眼竟噙起了泪水,鼻头泛红。
“你也不必多想,我家老祖没别的要求,只管将那唐紫生擒活捉回来,”他仰头饮尽一杯酒,“听闻那唐紫医术了得,能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骸将那金兰匪头,从鬼门拉了回来!想必医治我家小妹,也是信手拈来了。”
此时唐紫离得太远,但凡她坐在总头的位置,看得清这公子的五官。便会觉得熟悉,这公子的眉目竟和那日鼓动膜翅,冲撞她的女子,十分相似。
“只怕活捉回来了,她不配合。”总头答道。
“不配合?”那公子冷笑一声,将酒杯放下,咬牙切齿道,“你只管活捉回来,到时自有万千虫蚁,寄宿在她骨髓之中,但凡敢说一个不字,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他一想起自家小妹,那瘫痪之后万念俱灰的神情,就怒不可遏。
是了,那日道三撞破城楼时,含在口中的女子,此时早已瘫痪,久卧在床了。
她当时碎裂了整整三节脊骨,一处位于脖颈,一处为腰部,一处靠近尾椎。可以说是三点一线,将整个脊骨囊括了。
起初只是不适,服用了月清阁阁主的丹药,好转了不少,大有即将康复的征兆。
不料最后那月清阁阁主,甩下一箱灵石,作为修葺城楼的赔偿后,两袖清风地走了。
独留他小妹,医治到了一半戛然而止。重新物色来的医师丹师,又能力欠缺,看过小妹的病情后连连摆手。
最后病情自然是恶化了,就像是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那三处碎裂的脊骨,说是不被免疫系统识别,归为了异类。排异反应之猛烈,竟是一夜之间,就将三节脊骨生生吞噬!
“哎……”想到这里,公子再次举杯一口饮尽,“想我小妹天资卓绝,此时却整日寻死,烂泥似的痛哭流涕……”
他做哥哥的,心中悲愤交加。
悲命运不公,本该是集市采买,欢欣鼓舞的一天,却险些丢了性命。愤恨家主独断,不过是几句口角,便将月清阁主赶走。
此间二事,但凡其一平顺能够度过,小妹此时都是活蹦乱跳的。
“我知道了,但她的双脚我得斩了,省得她到时再跑了……”总头重重地点头,再次夹起一片粉藕,送入口中。
“对,斩了!这样吧……干脆沿大腿根,整个卸掉好了!我要用她的腿骨,做我手鼓的灵槌!”
连一根紫毛都没摸着的二人,居然惦记起了腿骨,真是痴人说梦了。
“公子,”总头正要举杯敬酒,抬眼便见得那公子身后,升腾起了惨蓝色的烟雾,于是不解道,“今日这接风洗尘的阵仗,是不是太过于铺张了?”
她挑起眉头,看向公子身后的夜色,有高过三层楼宇的烟雾,霎时间翻涌。
“哎呀……不是我说你,日子过得这般清苦,图些什么,”公子小酌一杯后,摇头笑道,“不过是一点酒食歌舞罢了,算哪门子的铺张浪费了?”
“哦?”总头愈发地不解起来,抬手指着他身后,细声道“那为何……还玩弄起了烟火?”
“烟火?”公子酒杯还在嘴边,纳闷道,“什么烟火?”
是了,怎么可能举办烟火!这铁卫总头毕竟是铩羽而归的,没有一星半点的斩获。在这种情况下,接风洗尘举办起了烟火,无论怎么去寻味,都有一种玩弄嘲笑的意味了。
“那就好……”本来就因为失败,有些敏感的总头,陡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