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月穷岁尽,绛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碎雪如梨蕊,摇落北风中。
辰时四刻,听雨阁二百余精锐高手自葫芦山拔营向东,骑者当先,步者在后,间有三辆囚车,俱被透气不透光的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四面八十人一百六十只眼睛,无不紧盯囚车。
队伍最前方,戴着彩绘狐狸面具的娇小女子骑在一匹白马上,朱红披风被风雪吹开,她却不觉得冷,身子挺直如玉树,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见发抖。
两百多人在雪地里迎着寒风赶路,却只能听见马蹄和车轮发出的声音,没有哪个人开口说话,脚步声更是微不可闻,偏偏行动举止都相差无几,诡异万端。
哪怕是最凶恶的盗匪,也不敢打这样一群人的主意,他们走得顺顺当当,后晌就过了三岔口,再行一里半便是护城河岸,而江天养早在六个时辰前就见过了传令兵,已率领一支千人队等候在此。
两边人马很快会合,姑射仙翻身落在江天养面前,轻唤一声:“爹!”
江天养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和缓了脸色,伸手拂去她肩上落雪,问道:“这一路上可还太平?”
姑射仙笑道:“鸟飞绝,人踪灭,纵有宵小暗中窥伺,也是不敢造次的。”
“不可大意。”江天养看向三辆囚车,“人犯在哪辆车里?”
姑射仙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上千名披坚执锐的精兵正严阵以待,她伸手轻拍两下,其中两辆囚车猛地震动起来,黑布和锁链一并落在地上,两名女暗卫几乎同时下了车,朝这边躬身而拜。
“哈哈哈!”江天养大笑三声,“倒是可惜这一路上过分太平了。”
笑过之后,他扬手一挥,让兵卒们上前接应,口中又道:“我听说葫芦山那边走脱了不少叛贼?”
姑射仙叹了口气,道:“兰姑竟是玉无瑕所假扮的,谁能料到这个大变数?”
闻言,江天养脸色阴郁,低声道:“当下百里搜查网层层收紧,两三日来倒是追上了一些人,死的活的都有,但没抓到一条大鱼,怕只怕有贼子逃过此劫,我们江家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就要毁于一旦了。”
“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姑射仙道,“事到如今,杀人灭口已沦为下策,得让他们说出来的话没人信才好。”
江天养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又听她道:“您带人抄了镇远镖局,把那些江湖人留在城里的暗桩都连根拔了出来,这事儿做得好,就是有些过火了。疑罪从有,宁错不放,要是真能赶尽杀绝倒还罢了,可在眼下注定行不通,那就不能把这条路也堵死了,我派人送回去的那些尸体得好生利用起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人犯押送入京,您若能办好这件事,莫说……”
突然间,一道女声破空响起,接了姑射仙的话茬:“莫说一个武林盟主之位,唯我独尊未可知,是也不是?”
最后那个“是”字带上些许笑意,仿佛一江冰川化春水,直流到人心里去,不知多少人在此刻心神摇曳,不等他们回神,一道人影就从路旁岩石后掠出,霞裙飞转似流光,金珠白练纵若蛟龙,箭一般朝囚车射去。
江天养厉声喝道:“看好犯人!”
单是囚车的前后左右就围了八十个地支暗卫,他们配合多年,早已默契无间,八十个人同时移身换步,八十柄刀剑也同时出鞘,顷刻便让整辆囚车变成一只巨大的“铁刺猬”,金珠悍然砸在刀剑结成的网子上,发出一声雷鸣似的巨响,当中十三把刀毫不犹豫地翻卷锋芒,欲将白练斩断,不想那珠子滴溜溜乱转,白练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竟无一把刀能削下半片布帛来。
寒光急闪间,一个暗卫被白练连刀带手死死缠住,骆冰雁腾空一跃三丈半,将人甩出四丈八,震退一圈包围过来的兵卒,她借力一窜,又凌空翻滚一圈,险险躲开飞蝗群般扑过来的暗器,眨眼间落在了囚车顶上,脚下一勾欲掀布帘,忽地矮身一晃,三尺长刀几乎贴着她的脸横劈过去。
江天养一见骆冰雁,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当即毫无二话,转腕挥刀朝下劈去,骆冰雁只得倒下车顶,反手抖出金珠白练拽过一个倒霉鬼替她垫背挡了千刀万剑,人如游鱼般窜至囚车下面,匆忙抬眼一看,依稀见到黑咕隆咚的车子里蜷缩着一个人,不等她仔细看清,整辆囚车陡然离地飞起,四名地支暗卫各托一角,足下猛蹬地面,抬轿似的将囚车挪移开来,周遭六七十名暗卫刀剑齐下,欲将骆冰雁剁成肉酱!
生死关头,骆冰雁冷笑一声,金珠白练横扫而出,尚未积雪的地面上陡然绽开朵朵血梅,挡在另一侧的数十个人纷纷惨叫出声,腿脚齐踝断裂,仿佛那挥过去的不是柔软布匹,而是一道削铁如泥的大刀!
得了一方空隙,骆冰雁就地一滚,无数兵刃也贴着她的身躯步步紧逼,可惜没人跟得上她的身法,弱水宫现任宫主柔情似水,身段儿也跟水一样细软多变,她在满地血泊里旋身如花,金珠猛地一击地面,人便再度腾起,直追那辆尚未落地的囚车!
“妖妇休走!”
眼看骆冰雁就要追上囚车,白练突兀传来一股拉力,江天养飞身跃至,长刀绞住白练,身躯顺势急转逼近,瞬息已到骆冰雁身后,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