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多到江平潮即便有心回避,也难免在瓦舍酒肆间听得闲言碎语,说书人总是口若悬河,江湖客也爱东拉西扯,只是在武林盟的地盘上讨生活,任谁也不敢多提从前,便将黑道上的风风雨雨充作谈资,其中提到了一件大事——天邪教教主宁无心被杀,头颅都让人割去。
六魔门把持黑道数百年,天邪教排名第四,又与灵蛟会结盟,在长达一年的明月河之争里不落下风,足见起实力深厚。教主宁无心虽已年近六旬,却是宝刀未老,倘若单打独斗,魔门之内怕是只有补天宗宗主周绛云能压他一头,是以事发之后,消息迅速传遍武林,只因杀人者并非哪个成名已久的高手,而是周绛云不知何时收下的徒弟,孤魂。
一夕间,此人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孤魂将来犯之敌杀了个干净,踩着他们的骨血一跃成为补天宗的少宗主,可谓风头无两。
如此嚣狂的魔门新秀,纵使江平潮沉湎赌酒也难免留心,可惜这孤魂手段狠毒至极,杀手也好,探子也罢,竟无一人能够传回他的确切情报,黑道中人对他的畏惧直追周绛云,压根不敢碎嘴多言,白道人士更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随周绛云使得一手奇诡鞭法。
针对孤魂的来历底细,旁人众说纷纭,江平潮听罢却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不愿深想,不肯相信。
可惜世事向来无情,越是不肯直面的人,总会在猝不及防下来到眼前。
江平潮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不等左右簇拥护卫,翻身从地上爬起,伸手抹去唇边血沫,借着明灭火光,抬头向前看去。
正如传闻那样,孤魂身着一袭缟素白衣,双袖朱殷似血,恍若来自九幽的索命无常,可那张人皮熟悉依旧,分明还是方咏雩的眉眼。
江平潮握刀的手已微微颤抖起来,痛心道:“咏雩,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迷途知返尚且不晚,你回来吧!”
“回?”方咏雩细细咀嚼着这个字,嗤笑一声,“我早已家破人亡,你是以何资格唤我回头,又让我回哪里去呢?”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利剑般将江平潮的心都穿透,他喉头一哽,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昭衍发觉不对,侧身隔开二人对视,道:“故友重逢,须得摆上这样大的排场么?”
方咏雩笑道:“排场若是不够大,哪能留下贵客?”
昭衍道:“我竟不知补天宗竟是如此热情好客,来日必携厚礼登门造访,今夜就此作罢如何?”
“不如何。”方咏雩摇头道,“我好意邀请二位,倘若敬酒不吃,便只能该吃罚酒了。”
气氛骤然冷凝。
双方对峙,杀意化为天罗地网,顷刻笼罩在所有人身上,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场地中央这三道人影,他们近在咫尺,又仿佛远隔天涯,受这气势所慑,旁人无一胆敢率先动手。
片刻后,昭衍轻声道:“你此番行动是出于自主,还是奉了周宗主的命令?”
这话问得隐晦,江平潮却是听懂了,武林盟与补天宗各为黑白两道之首,明面来看确为正邪不两立,可江天养和周绛云皆与听雨阁勾结匪浅,去岁更是联手策划了栖凰山惊变,双方私下早有协议,故而这一年来黑白两道间虽有摩擦,却都算不得什么。
方咏雩同为知情人,自是会意一笑,道:“师尊允我便宜行事。”
昭衍目光微闪,可不等他深想,方咏雩忽地一扬手,长鞭振袖挥出,猛然朝他面门打来,昭衍立刻向旁闪过,身后的江平潮也同时避开,鞭子携破空之声打中地面,刹那间土石乱飞,地上赫然多出一道深深的裂壑。
这一鞭无异于开战信号,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霎时混战到一处,武林盟这边失了先机,人数上已落了下风,可他们合作默契,彼此互为攻守,又有江平潮亲自提刀指挥,竟是愈战愈勇,奈何方咏雩带来这数十名杀手个个都是不怕死的疯子,一时间战况惨烈,谁也奈何不得谁。
另一边,仿佛阵前斗将,昭衍一剑挑上了方咏雩。
他的眼光向来犀利,对方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围阵猎杀不过是早晚的事,唯一翻盘的胜算就在擒贼先擒王上,于是甫一开战便挺身将方咏雩拦住,后者却不肯与他纠缠,虚晃几招即刻闪身,鬼魅般游走于战场各处,纵横起落,鞭出奇险,不多时已有数人被他偷袭打杀。
饶是江平潮心下有愧,见状也不禁怒喝道:“方咏雩,你专挑软柿子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冲我来!”
“好。”
这一个字话音刚落,挡在江平潮身前的几道人影便被长鞭不分敌我地扫开,方咏雩果真低空掠至,长鞭抖擞朝他脖颈卷来。
江平潮不敢轻忽,当即挥刀斩出,这一刀毫无花巧变化,却是刚猛直接,如同一头猛虎破笼扑出,长鞭带起的罡风顷刻便被一刀斩破,刀锋直取方咏雩右肩。
他到底是顾念旧情,否则这一刀就该斩向敌人的咽喉!
可惜方咏雩只冷笑了一声,任那刀锋迎面而来,腰身蓦地凌空翻折,本是冲他肩头砍去的长刀竟与他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