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再聚首,没想到会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趁着周遭没有旁人,江烟萝当机立断地把他们带回自己院中,屏退所有役人,由秋娘把守门外,总算让疲于奔波的二人有了喘息之机。
“姑母,哥哥,你们怎会出现在清心居?”
江烟萝亲手沏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此时虽是白日,但这屋子并不向阳,关门闭窗后更显昏暗,可她眼力极好,轻易便能瞧出二人面色难看,俨然身心俱疲。
江平潮神色木然地接过茶水,想也不想就往嘴里灌,险些被烫了个好歹,这一下总算让他回过神来,望着江烟萝关切的面容,一时欲言又止,分明心有万语,却是一字不敢提。
“我该告诉她什么呢?”江平潮不无悲哀地想道,“阿萝是家中幼女,自小受尽宠爱,谁也不愿拿那些腌臜事污了她的耳目,她珍爱亲友,视父兄如天地,如今却要我这做大哥的亲口对她说‘咱们的父亲乃是道貌岸然伪君子,为一腔嫉恨投靠鹰犬,不惜为虎作伥’?天杀我也,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呢?就连我自己也无面目装那英雄好汉,又有何资格说道?”
他满心悲愤,只得沉默不语,江夫人见状也是叹息,到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转而问道:“这些事稍后再说,阿萝,栖凰山究竟出了何事?”
闻言,江烟萝面露苦笑,她坐在二人对面,反问道:“姑母,你们在山下都见到了什么?”
江夫人道:“沉香镇的据点毁了,十里八乡估计都是混乱一片,山麓下更是有大批官兵扼守要道,不允任何人出入通行。”
这番回答显然与江烟萝所料的八九不离十,她轻叹一口气,道:“事情要从六月十三那日说起,上月下旬奉盟主之命前往云岭山的刘护法突然回返,却是带来了一个装有人头的石灰匣,另有中州巡按御史唐荣唐大人同行……”
在大靖朝,巡按御史只是正七品官,其权责却要远胜许多虚职高官,不仅对违法乱纪的地方官吏有弹劾、审判之权,还负责监督地方弊政,对民间重大冤案、匪情亦有过问和审查的权力,哪怕是知府和总兵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唐荣任中州巡按御史已有四载,此人官声不差,办事也颇有手腕,同武林盟的关系不冷不热,几番合作也算友睦,这回乃是得到了听雨阁紫电楼之主萧正风的亲笔传信,说是“乌勒奸细潜入关内,在云岭山聚众为匪,私造军械图谋不轨”,匪首方敬曾为武林盟主方怀远手下心腹,人证物证俱全,勒令唐荣立刻动身前往栖凰山向方怀远问责,查清对方是御下不严或有意私通外贼。
这件事无异于烫手山芋,唐荣避让不得,又想到中州数十年来蒙受武林盟庇护良多,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整个中州都要天崩地裂,届时水深火热的还是平头百姓们,而这江湖一乱,天下也不安稳,唯恐危及社稷。
一念及此,唐荣就去向中州总兵官陈清始末,借调了千余精兵,在刘一手的带路下绕过沉香镇,悄然抵达栖凰山脚下,为免进一步引发冲突,他命这些人驻守山下,带了一小队亲兵和数名听雨阁暗卫先行上山,与方怀远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方敬的人头被封在石灰匣里,虽已有些腐败,面目倒还清楚,方怀远仔细辨认后没有否认他的身份,却坚称自己不知情,临渊门与武林盟上下更不曾涉及此事,主动请唐荣明察明断。
“……方世伯坦坦荡荡,唐大人亦有心大事化小,当日命人满山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违禁之物,我们只当是虚惊一场,没想到……”
说到这里,江烟萝单薄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眼里流露出恐惧之色,低声道:“那天晚上,唐大人在客舍里被人杀害了。”
为安全计,方怀远本欲将唐荣安排在自家宅邸住下,但唐荣顾虑重重,婉拒了他的好意,坚持在客舍下榻,没成想第二天一早,役人端着水盆去敲门,迟迟不得回应,门外的守卫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破门而入,只见唐荣仰躺在地,双目圆睁,喉间血染,已是气息全无。
他倒下的位置是在床边一扇小窗前,窗户大开,窗纱和窗框上有零星飞溅的血点,根据伤口和出血量来看,不难断定唐荣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毙命,凶手出刀狠辣凌厉,绝非一般人所能及,且从刀口走向来看,凶手应是左撇子。
唐荣带来的亲兵不少,又有数名听雨阁暗卫随行,方怀远亦在客舍外围加派了一队守卫弟子,凶手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杀人,若非艺高人胆大,那就该是内鬼作案。
“更重要的是,根据线索来看,唐大人应是在开窗时被凶手割了喉,可窗外是一面湖,再往前就是断壁,因此没有人把守,而在当夜落了一场雨,也不会有暑热之扰,他缘何要开窗?”
江烟萝一边说着,一边紧蹙起秀眉,显然是困惑无比。
江平潮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敛眸静思的江夫人却是蓦地睁开了眼,道:“他在等人!”
此言一出,兄妹俩俱是一惊,只听江夫人道:“如你所说,当晚有骤雨来袭,小窗又靠近床榻,若是开窗只怕会让被褥受雨潮湿,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