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酉时过后,江天养仍未回来。
留在原地的众人没有生火,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吞咽了些干粮果腹,随即便加强了戒备,江夫人所乘坐的马车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车厢内,石玉双手持峨眉刺守在车门后,江夫人原本有心催促方咏雩躲回暗间去,反被他护在了身后。
江夫人急道:“你留在此作甚,适才已将轻重利害都对你说清道明了,且不管会不会出事,你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快躲进去!”
方咏雩却道:“海天帮的诸位并非酒囊饭袋。”
江夫人几乎要气笑了,正要斥他两句,又见方咏雩神色凝重地道:“他们既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那么能在他们群力护卫下闯进来的人,绝不是一道暗门就可抵挡的。”
这句话说得极轻,又是在车内私语,饶是外头离车窗最近的护卫也不能听见分毫,却不想方咏雩这厢话音刚落,一道嬉笑的声音便破空而至——
“再好的车也需得马来拉,马要是听话,你们坐在里头自然舒服,可要是马发了疯,你们可还坐得住?”
这一声突如其来,惊得众人身躯一震,可不等他们辨明声音来向,便见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眼前掠过,倏地没入拉车的马匹脖子上。
海天帮财力雄厚,连拉车用的都是西域贩来的健马,这马不仅高大健壮,且十分听话耐劳,马夫无须挥鞭猛打,只要拉一拉缰绳,它便立时行停,叫往东绝不向西。
因此,护卫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车厢上,没料到贼人会有此一招,定睛看去才知是一根长针扎进了马脖子,那针是中空的,里头灌了些暗绿色的药液,此时已有大半混进了马血里。
“不好!”
车夫立马去拽缰绳,可惜于事无补,原本安静站着的健马陡然仰天嘶鸣,竟是当场发了狂,迈开蹄子横冲直撞,挡在前方的几个护卫猝不及防,直接被这疯马撞飞,有人飞身上马试图驾驭,孰料这马蓦地人立而起,非但将人从背上甩脱,还用铁蹄狠狠踩踏下去。
健马突然发狂,苦了车厢里的三人,石玉一个没防备被从门边甩到窗畔,疼得龇牙咧嘴,方咏雩第一时间将江夫人护在了怀里,自己的后背撞上了挡板,一股剧痛顿时袭来,险令他眼前一黑。
车夫见势不妙,当即拔出腰间的马刀斩向缰绳,可不等他刀锋落下,一道紫色倩影随风而至,悍然挡在了疯马之前。
疯马已不分路,更加认不得人,当即拖着车辆冲撞过去,连车带马少说有数百斤重,倘若被它迎面撞上,不死也去半条命。
下一刻,一蓬鲜血突然喷出,顺风飞溅在车夫脸上。
紫衣女子手握一对长短刀,疯马撞来时她侧身一让,同时将右手长刀一挥,生生将马头斩了下来!
无头马兀自往前冲出丈许才颓然倒下,车夫被马血糊了一脸,来不及稳住车辆就是脖颈一凉,他的尸体方才滚落,车辆也随之翻倒,里面的人不得不破门滚出。
方咏雩扶起江夫人,石玉吐了一口苦水,急忙看向来敌,脸色大变:“尹湄,竟然是你!”
这紫衣女子赫然是尹湄。
四下火光亮起,数十个黑影从林间各处飞窜而至,呈包围之势将这队人马团团围住,尹湄本就妩媚的容颜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明艳动人,尤其她脸颊边上溅开了几朵血花,是马血,也是人血。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最终落在了方咏雩身上,后者被这眼神一刺,如芒在背。
海天帮众人不知车厢里缘何多出了一个人,那人还是早先“死去”的方咏雩,一个个虽然惊骇莫名,但到底是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朝他们三人聚拢过来。
江夫人定了定神,厉声问道:“你们补天宗究竟想要做什么?”
尹湄不曾应声,反而是先前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夫人这话可说得不对,当日天下英雄都做了见证,是你家老爷愿赌不服输,耍了鬼蜮手段妄图瞒天过海,而今我们宗主不过是来讨债罢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后方的杀手向两边分开,从林子里又走出一道人影,中等身材,锦衣束冠,脸上堆满了“和气生财”四个字。
陆无归!
早在认出尹湄时,方咏雩心中已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如今看见陆无归现身,他的一颗心顿时直往下沉,如堕冰窟。
补天宗的人既然出现在此,说明他们在下山后压根儿没有走远,始终徘徊在附近守株待兔。
换言之,周绛云不仅知道方咏雩尚在人世,还知道他会藏进海天帮的车队里,而他们这些天来的人吃马嚼十之八九都取自仙留城,偏偏仙留城里的众多桩子竟无一个发现端倪,及时传信回山。
或者,有人发现了,只是按下不发或被其他遮掩了过去。
江夫人的心思同样敏锐,她一把攥住方咏雩的手,掌心里尽是冷汗,生怕自己一松开他就会被人抢了去。
她咬牙道:“周绛云枉为宗主,竟是敢做不敢当,只叫你们几个喽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