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云雨霁,华阳天。
弱水宫主骆冰雁今夜就要出殡,停灵在堂,午时开奠,羡鱼山庄内一片缟素,凡弱水宫门人皆身着丧服,左护法水木更是披麻戴孝在灵堂守灵,一应事务交由右护法沈落月统管,并召集门人宣布骆冰雁遗命,令沈落月暂代宫主之位。
刚经历了一场大变,沈落月查明真相揭穿凶手,水木镇压内乱诛杀首恶,二人的声望地位都在众弟子心中迅速拔高,两相比较之下,武功高强又是骆冰雁亲传弟子的水木更得人心,却没想到他在这关键时刻主动退步,将沈落月推上了高位。
这件事令不少人心生疑惑,也让更多人暗自松了口气,毕竟比起杀伐果决的水木,沈落月的手段要绵软许多,若她能够正式成为宫主,以后的日子想来不会太难过。
穆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紧蹙的秀眉终于松开,对江平潮等人道:“弱水宫既然推举沈落月为代宫主,我们这次应是无虞了。”
在羡鱼山庄“做客”两日,白道众人虽没受到苛待,心里却都憋着一股火气,几个主事人心里更压着沉甸甸的石头,毕竟黑白两道积怨多年,此番又结新仇,哪怕罪魁祸首霍长老已然殒命,因为此事遇害身亡的同伴也回不来了。
如此情形下,沈落月上位对白道众人而言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有合作在先,对方也是善于审时度势之人,只要他们谨慎安分,最快今明两日就能离开梅县。
正当大家心下稍安时,静坐一旁的江烟萝忽然开口道:“我看未必。”
自打方咏雩遇害,江烟萝就换上了一身素白衣裙,钗环坠饰尽数取下,整个人也沉默了许多,江平潮想要安慰她,偏偏不得其法,反而被妹妹好生开解了几次。
穆清问道:“江小姐何出此言?”
小院外有弱水宫弟子严加把守,院落里却都是他们自己人,江烟萝便直言道:“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弱水宫需要一位强大果决的宫主来震慑人心,水木这个决定实在耐人寻味,何况沈落月的武功才能不配做代宫主,观其心性也有些狭隘,很难与水木通力合作,那她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十有八九得借助外力,如此岂不是与弱水宫一直以来的理念相悖?”
穆清跟江平潮脸色微变,始终默不作声的刘一手倒是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江烟萝。
江平潮想了想,道:“倘若如此,阿萝认为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一介弱质女流,不给你们添麻烦已是最好,哪有应对之法?”江烟萝苦笑一下,望着自己纤弱白皙的手掌,“表哥若是还在,说不定他能想出办法来。”
提到方咏雩,江烟萝眼里流泻出一丝哀痛,她不动声色地扣紧掌心,感受到刘一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
江平潮暗恨自己多嘴,正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补救,房门忽然被人扣响,一名望舒门弟子前来通报,言是时辰将至。
既然在羡鱼山庄“做客”,骆冰雁的祭奠将开,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的。
穆清与江平潮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场祭奠能否顺利开办决定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前路是平是坎,为免节外生枝,大家商议之后决定由他们二人带十三名弟子前往,剩下的人都留在院中,有刘一手和秋娘坐镇照看,即便出了什么事情,总能护着一些人逃走。
然而,他们还未出发,计划就被打乱——江烟萝坚持要一起去。
时间所剩无几,江平潮好说歹说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狠下心来扭头就走,江烟萝又跟了上来,拖着跛足追得踉踉跄跄,令谁看了也不落忍。
“你跟来做什么?”江平潮已经很多年没对妹妹发过火,眼下又急又怒,脸色都有些铁青了。
“我担心祭奠上出了变故,你们不好应对。”
不等江平潮反驳,江烟萝直接看向穆清,低声道:“穆女侠,你当真相信凶案已经水落石出了吗?你……真的就此甘心吗?”
穆清一怔,然后在江平潮惊疑的眼神下缓缓摇头。
她当然不信。
正如霍长老所说,若他真要杀人灭口,根本不必让石玉活命,更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结合方咏雩生前推测,杀害叶惜惜跟江鱼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弱水宫门人,而且地位不凡,如此才会格外注意隐藏身份。
两个案子,两个凶手,甚至……两个立场。
方咏雩遇害的时机太巧,巧合得令所有矛头直指霍长老,却让人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这件事情的最大赢家另有其人。
以穆清掌握的线索,她只能想到这一步,再多也不敢深想。
若真相一如她猜测那样,梅县凶案背后隐藏的诡谲风云已经聚成漩涡,不仅牵扯到他们这一行人的生死,更关乎弱水宫的兴衰存亡和泗水州的未来大势,幕后真凶不会允许真相大白,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情人。
穆清承认,她怕了。
当年谢安歌与她一样年纪,敢为恩师赴死,与那陆无归周旋三月不落下风,穆清自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