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裴俢文之所以会紧急出外差，甚至为此延误了婚期，表面上是为了处理紧急公务，实际上，却是因为丘定的一家当铺出了纰漏，一个买官人突然反悔了，要换一个更高的官职。
下面的人应付不来，生怕因此捅出什么大娄子，裴俢文也怕因小失大，将这一桩买卖彻底暴露，牵扯到段则远，所以他才会亲自去处理。
殊不知，那桩纠纷，其实便是段则行安排的。
之所以会选择丘定，也是为了让裴俢文在回来的路上发现自己为他们准备的另外一份大礼罢了。
当初，早在花朝节当日，段则行便是在这里将段则远和裴俢文的勾当告知了顾成钰，所以才引来了顾成钰对裴俢文的唾骂。
顾成钰当时就恨不得提刀将他们两人给直接收拾了。
但是，那样是最愚蠢的做法。
在没有万全之策的前提下就惊动了对手，只会让对方生出防备，再想下手，就难上加难了。
段则行一直让顾成钰忍耐，便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其实在梦境之中，段则远并没有大胆地参与泄题之事。
他卖官鬻爵，也只敢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不敢把手伸得太长，因为他只想安安生生地赚钱，不想破坏自己现有的大好局面。
但是，科举泄题这样的事，就非同小可了。
一旦被发现，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上辈子的段则远有着大好的局面，他轻易不会那样冒险，也没必要冒险。
段则行把这件事的动手时机推迟到了秋闱前后，是因为秋闱后，必然会产生一大波落榜举子，这个时候，便是段则远的当铺生意最好的时候。
段则行要抓他的把柄，自然要在他动作最频繁的时候动手，所以秋闱后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科举泄题，这是这辈子的变数。
在此之前，段则行也没料到，段则远竟然真的会大胆到这样的地步。
段则行和顾成钰之所以会提前知道了科举泄题之事，便是从那当铺顺藤摸瓜查到的。
段则行知道当铺交易的暗语，他们派了可信之人伪装成了今年的考生，去当铺交易，探问是否有今年的科举试题。
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直接一口回绝，而是留了余地。
这意味着什么？
若段则远当真坚决不沾这事，他手底下的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幌子弄虚作假。
他们没有直接回绝，就说明，段则远多半已经决定做这件事了。
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为什么这辈子会发生了？
两辈子，究竟有了怎样的变数？
相较于上辈子段则远的顺风顺水，这辈子的他接连遭遇了挫折，段则行也性情大变，不再似此前那样看起来好拿捏，这让段则远感受了危机。
但是，这样的危机，还不足以让段则远冒着大风险掺和进科举泄题这样的大事里去。
究竟是什么事，让段则远这般急于冒进？
段则行不由想到了自己前不久那日的进宫，想到了他与周皇后说的那番话。
他说，自己这些年在外游历的时间里，做了一些大生意，赚了一笔丰厚的银子。
那笔丰厚的银子，加起来，比段则远这些年靠卖官赚的多了好几倍。
他还说，自己已经在今年的这一批考生中下了赌注，这批考生只要顺利发挥，他下了赌注之人大多都能入仕，这些人，日后便可以发展成自己的原始班底。
而段则远的确是给很多人安排了官职，但他与那些人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而且他安排的那些官职，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芝麻小官。
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成为段则远的人脉与助力。
所以，段则行在人脉上，也能超段则远一头。
他说出的这番话，如果传到了段则远的耳中，必然能让段则远方寸大乱。
若是泄题了，段则行看中的那些人考中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反而是段则远能借此机会收拢一批能为自己所用的新科进士。
段则行没法断定，段则远之所以改变主意掺和进科举泄题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究竟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说的那番话。
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那番话的话，段则远又是如何得知的？
要知道，那番话其实都是他入宫之前编出来的，他也只对周皇后说过而已，当时殿内除了他们母子，没有第三个人。
那些话，怎么会传到段则远的耳朵里？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段则行之所以会编那些话，不过就是为了抛出一个试探的饵。
他在试探周皇后，试探她和段则远的关系。
现在过于巧合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试探，似乎已经得到了回应。
段则行的心口禁不住泛起一丝微微的钝痛。
他告诉自己，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