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年五月初五，苍龙七宿高悬正南中天，时人谓“飞龙在天”。
黑林，雾雨咸集，角、亢、氐、房、心、尾、箕等诸星光芒为流动的浮云逐渐遮盖。芸初环顾四围，她跟丢了目标。
……
白日，芸初经过骆越之地。
去疾村，漫目流光，烟熏火燎。日将畹晚，骆越各别部落保持旧俗，黄昏送嫁。鞭炮齐鸣，震耳欲聋，两根竹杆架起藤椅，新嫁娘由四名壮士抬轿，晃晃悠悠，拧身与父母诀别。她哭得好是伤心，在场的人，脸上全无笑意。母亲躲在丈夫怀里抽噎，“为什么是我们家的……苦命的孩子。”
芸初忽觉古怪，旁人瞥见她服装殊异，笑道：“你这姑娘，是外来的？”他瞟了一眼送嫁的队伍，“不用觉得奇怪，五月初五的前一天，也就是五月初四，我们去疾村有个祭祀龙神的传统。那是老黑家的女儿，被选中了，要去伺候龙神的。”
“龙神？”芸初蹙眉，“貉龙君吗？”
“那倒不是。”那乡民解释道，“姑娘这么感兴趣，何不跟去看看呢？”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小的倒是可以引路。”——甚至过分殷勤。芸初打量他一眼，笑道：“我跟着队伍去看看好了，不敢劳烦您。”
“谈不上麻烦，远来是客嘛！”那乡民两步并作一步，跟上前来。
“敢问大哥姓名？”芸初偏首问道。
“钱伊。小妹你呢？”男人问。
“齐云。”芸初笑眯眯道。
“齐姓？山东、河南一带的大姓呢！”
“大哥你呢，听您的取名好像是汉人。”
“我啊，确实是外乡人，来来往往，做些生意罢了……”
鞭炮声此起彼伏，人群耸动，顺着石阶小路蜿蜒而行，两人说话的声音渐遭淹没。
锣鼓喧天，新娘站立河畔，凉风吹拂，她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话，忍不住阖上双眼。水中映着火红嫁衣的倒影，影子里似有一双灯笼大眼睁开、隐去。
道士们借地设坛，扬幡树杆，入夜，领头的道士一扬拂尘，近前焚香祷告，“开坛——！”他一声令下，道士盘坐，手结太极阴阳印，齐诵八大神咒。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八大神咒只念诵净心、净口、净身三咒？芸初嗤笑：莫非所谓的龙神已等不急了吗？
钱伊悄然后退，在人群中，指着芸初说些什么，他旁边那人点了点头。芸初注意到两人动静，冷冷一笑。
一声尖叫！新娘被人推入河中，水里有物游弋，飞快衔住女子，往水底游去。
钱伊本来紧盯着芸初，眼睛寸步不离，一扭头说话的功夫，原地已消失了芸初的踪影。
穿梭密林，芸初凝望水面，几次踟躇下水，河面水痕渐渐散开，归于平静。林中萤火飞舞，几点小于萤火的尘芒窃窃私语，停驻芸初耳畔，忽而疾如闪电，朝某处掠去。
芸初脚踏树干，借力腾身跃起，足尖几下轻点，便如暗夜狸猫，掩入重重林木之间。
弦月如洗，清风松鹤，男子宽大的锦袍在空中胀满。
“北阙临玄水，南宫生绛云，”嗓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低低沉沉，号动万物，“无名万物始，凝真天地表。”
白衣悠游浮动，皎皎月轮之表凝成一面明镜，翻滚降落，于半空裂成无数碎片，粲然荧光渐微渐隐，悄然湮灭。
长空净，湖泽琉璃千顷，两条长短不同的峡谷相互串联，仿佛神龙栖卧。
男子悠悠一叹：“果然在这里。”
背后风穴怒号，榛莽摆荡倒伏，男子偏过脸来，素影描画轮廓，眉目清朗，鼻梁笔挺，但见其眸光半睐，回身消失在原地，徒留夜光、树影。
两道黑影掠来，一妖道士装束，背负刀匣，头发蓬乱，面皮好大一搭青记，他嗅了嗅空气，说道：“方才好像有陌生人来过。”
“师父，这里靠近水源，有凡人到来也不奇怪。”另一人皮肤蜡黄，眼圈青黑，背上驼着一袭红衣。他慌张后望，“后面人穷追不舍，我们快避避吧！”
“慌什么，一个黄毛丫头而已，追上来了正好，加顿夜宵。”
芸初追至此地，湖面水花尚未散去，她在岸上徘徊片刻，始终未能下水。
妖道潜入水府，按住心口，缓缓坐下歇息。观那徒弟，倒是生龙活虎，扛起晕厥的新娘就往卧房走去。他忍不住吩咐道：“用好了，洗剥干净。”
他抬眼瞧向水面，那女子没有下水，看来不熟水性。妖道冷哼一声，卧房传来尖叫哭喊，他白了一眼，不由怒骂：耽于此道，难成大气！
“岸上女子灵气芬芳，观其年岁，应该还是元阴之体。”他边思忖，边抹去嘴边涎水，“五月初五，阳气正盛，不妨多吃一个。”
妖道站立起身，不料堪堪此时，一记光刃破水而来，他斜身躲避，那锋刃重重落在后面梁柱，入石三分，滋滋作响。妖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