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离开司礼监后,冬早才入内等待安玉琳的吩咐。
“按照这份名单,将之前收集的罪证都用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冬早口中称是,接过名单一看,还是请示道:“干爹,这常学理……”
“不过是棵墙头草,”安玉琳话说到一半,见冬早面有难色,转而道,“怎么,想为他求情?”
冬早忙跪倒在地,道:“回干爹的话,儿子只是想着,若是连常学理也处置了,恐怕以后那些人再投效干爹,会有所顾忌。”
“那就再降职一回,若是潘国兴倒了,他完全撇开关系,以后也难做人不是?还有,查抄潘国兴家产的事,你盯着点儿,叫底下人别捞过界了。”
安玉琳说罢,见冬早虽然喏喏称是,但还是跪地不起,又道:“这坏毛病倒是都学得快,怎么,小冬子也想弄个御史当当?”
“干爹,回干爹的话,儿子万无此意。只是,只是这次干爹出手,怕把那些大臣们都得罪狠了,以后难免会有诸多不便。儿子得到消息,御马监那边,之前也在搜集一些朝臣的把柄,若是……”
冬早的话被安玉琳轻飘飘扫来的眼神所止,忙自己掌嘴几下,道:“是儿子糊涂了,儿子这就按干爹的意思,下去把事情办好。”
“小冬子。”安玉琳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口尚有些温热的茶。
冬早战战兢兢道:“干爹,儿子知错了。”
“小冬子,你觉得咱家是色令智昏了?咱家告诉你,听好了,司礼监也好,东厂也罢,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一把刀。脏活儿、累活儿,得罪人的活儿,都交给旁人去做,那还要东厂有什么用?
咱们这位陛下,能为了甘棠开立新政,能为了她,因言而降罪后宫嫔妃,甚至当朝阁老。你且看着,明面上跟兰台作对的人,最终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安玉琳敲打过后就叫冬早退下,至于他心中的考量,究竟有多少是为了所谓的局势,有多少是为了甘棠,谁也说不清。
潘党一案兴起大狱,京中一时风声鹤唳,朝中大臣更是个个如履薄冰,生怕安玉琳趁此机会铲除异己。
至于提出清查朋党案的甘棠,竟然连日称病不朝,让众臣实在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全京城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东厂和锦衣卫身上去了。
厂卫人马连续查抄多名在朝大臣的府邸,吏部官员首当其冲。官邸聚集之坊,无论白天黑夜,呼喝哭嚎之声不断,家家闭户不出。
众皆惶惶,以致凡有马蹄声响起,所经之处,无人不胆战心惊。
不过数日之间,京城供职之大小官员,被下狱者竟达三十余人,其中遭贬谪、流放者十余人,更有三人暴毙于东厂大狱之中。
面对如此酷烈行径,督察院御史并六部给事中联名上书,弹劾安玉琳“以鹰击毛挚为治”,滥刑连坐,铲除异己。
安玉琳请旨后,令人将十数箱案卷抬到殿中。他信步于木箱夹道之间,随手拣取案卷。历数其中记载之罪与罚,无不属以明证,秉持律法,令众臣哑口无言。
自皇上即位以来,御史言官数次上谏弹劾阉党,均被驳回,此次又以朋党之事,连坐大臣。虽有实据,也算得上依律而行,却不免朝野物议。
此事落定后,甘棠首日销假还朝,便提出三项谏言。
其一,京官供职一年者,益禀入。即凡在京官员,在职满一年者,即增其俸禄。此请,几乎恩抚了所有在京官员,特别是职下薪薄者。
其二,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核得拔擢进阶。意为臣子中才能显著之低阶官员,可经吏部考核其政绩,请上谕特许越级进阶。
其三,宜益广言路,凡下臣章奏,不惟其人惟其言。有关广言路这一谏言,甘棠提出不惟朝臣及御史言官之奏,而广纳地方官员之谏言,尽归兰台代奏。
上嘉允之,特以兰台叁谏之名,颁旨昭告天下。
而散朝后,甘棠本以为安玉琳会就让他刀枪在前,自己却怀柔在后一事,对她兴师问罪。没想到安玉琳不但未加指摘,反而关心了两句她养病的事。
甘棠猜测安玉琳应是对自己行事早有预料,故而她明明赢了,却自觉又输了一筹。而且安玉琳的大度和关怀,不免让她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意。
安玉琳却是并未如甘棠所想,知其所要行之事,才未动怒。而是素知甘棠秉性要强,明白甘旭之事她断不会忍下,总归要出一口气的。如今舍了这一局,总算是不用再为此事悬心,因而并未色变。
晚间,宋成武府邸之中。
宋成武正在灯下,与自己对弈,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不知是哪路朋友,不请自入,藏头露尾。”宋成武将棋子扔回瓮中,朗声道。
“哈哈哈,宋柱国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竟与自己对弈,打发漫漫长夜。”
一个蒙面人闪身从梁上跃下,此人正是之前与潘国兴会面之人。他开口道:“柱国立朝多年,权掌中枢,没有功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