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棋高一着,叫常学理乱了分寸。常学理本想以大义相逼,彻底除去宦官弄权的祸由。却被甘棠三言两语,扣了大不敬的帽子。
“众位大人,”甘棠又好言抚慰道,“常大人行差踏错,乃是其一人之过,与诸位大人无干。有据定罪者,自按律处置。”
见有人蠢蠢欲动又想进言,甘棠道:“圣意煌煌,给事中、御史,值当言路。凡朝廷政事得失、天下军民利病,许直言无隐。然不许加以风闻,挟私妄言。众位大人,莫忘了正身正行,才是立世之正道。”
众人不敢再言,午门前一会,将常学理下了大狱,也终结了这次针对宦官干政的冲击。
正当人们都在暗想着,皇上对于司礼监及东厂的重视,比起先帝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时,还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即将到来。
甘棠又望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起,便站在人群之中的甘旭和洛青溪等人。她无视了甘旭难看的脸色,略一颔首,便转身往宫门里行去。
待到入了午门,甘棠才发现安玉琳正等在一边的宫墙背后。
甘棠也移步走到侧边,轻笑一声,道:“督主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我既说了会给一个交代,就一定不会食言,还是督主认为这么处理有什么不妥?”
“姑姑,咱家今日又欠了姑姑一个天大的人情。”安玉琳的目光描摹着甘棠眼角眉梢,柔声道。
甘棠垂眸,二人都明知若甘棠不出面,就冲安玉琳搜罗的那些证据,外面那些大人的下场,可能要惨百倍不止。故而甘棠并不接这话,只道:“督主大人,甘棠还要去上复皇命,便不与督主多寒暄了。改日,甘棠再向督主赔罪。”
到乾清宫复命后,皇上果然不欲重责常学理。只以其言语无状,冒犯皇考为由,降其为六品督察院经历。
至于吏部尚书潘国兴,毕竟也是朝廷肱骨,说到底只是暗中煽动御史对抗宦官,并非大是大非之过。故而,并未对其发落。
为防生他变,上命户部尚书杜乐荣递进内阁,内阁四位辅臣便齐了。
朝局拨乱反正,一时间御史言官们都沉寂了下去。
二月初五,皇上召洛青溪觐见。
洛青溪一身武官朝服,入宫觐见。她身姿挺拔,浓眉虎目,长相迥异于其名。
拜见过皇上后,皇上也并不多留洛青溪,便着其随甘棠退下,叫甘棠代皇上赐膳。
甘棠带着洛青溪到了含章殿,先叫下面人给尚御监传话,让准备膳食送到含章殿,才与洛青溪叙话。
“青溪快来品鉴一番,”甘棠亲手奉了盏茶给洛青溪道,“这霜毫春景,乃是今春头采,快马加鞭,新供入宫中的。”
洛青溪接过茶盏,饮了一大口,道:“好茶!”
“洛大人,您这不是牛嚼牡丹吗?白白糟蹋了这好茶叶。”冬雪见状扑哧一声笑道。
甘棠瞪了冬雪一眼,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快给青溪赔礼。”
“不妨事,不妨事,我确是一向不大懂这些的。阿棠还是这么喜欢钻研饮食,一点儿也没变。”洛青溪朗笑一声道。
甘棠闻言微怔一下,开口道:“冬雪,你去外面盯着些,再叫尚御监加一道燕窝鸭子热锅,一道攒丝烀猪肘子。”
冬雪退下后,洛青溪捉起甘棠的右手,拢在自己手间,问道:“怎么,手又这么凉。是不是底下人照顾不周,还是有人欺负阿棠?”
“不是,青溪也知道,陛下向来待我十二分好的,旁人又怎么敢为难。是我自己,身子不济。”甘棠抬起左手,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洛青溪的手背。
洛青溪松开手,起身到外间跟冬雪要了个手炉,拿进来放在甘棠手中,叹了口气道:“阿棠,你这性子,太过要强。读书也是,练武也是,就连那日与御史辩说也是。”
“读书习武,参与朝事,男子能做,女子为何不能?青溪不也做到千总之位了吗?”甘棠手环着暖炉,笑答道。
“阿棠,男子能成就的事情,我们女子自然也能成就。可人非圣贤,不是生而知之。你事事都要做到极致,岂不知人力有穷,慧极必伤的道理?”
甘棠望着洛青溪,眉目间笼罩着一丝忧伤,轻声道:“我原先只盼望陛下平安喜乐,如今陛下执掌天下,我便有了更多必须要完成的事。”
“阿棠……”
见洛青溪神色担忧,甘棠又笑道:“你放心,我可不想早早就去了。这不是,整日喝着补药呢。”顿了顿,甘棠又道:“青溪,其实这次我请你入京,是有大事相托。”
两人密谈了些什么,并无他人知晓。长谈后,洛青溪将甘棠交予她保管的一块质地坚实的无字玉牌,交还给了甘棠。
出了内室,二人面上还有些未褪去的沉重之色。
冬雪缓步走到近前,福身道:“姑姑,洛大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膳厅。”
甘棠强打起精神,故作促狭道:“冬雪,跟没跟尚御监说,咱们洛大人无肉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