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突收,天光放晴。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暴雨倾盆,到了下晌便又暑气蒸腾。
安玉琳刚从乾清宫领了旨意,回到司礼监,就见小李子托着敕令与冬早一起在他房门外候着。他让人跟着进了屋里,小李子便将敕令呈上,又将甘棠嘱咐的话禀报一遍。
看过敕令,安玉琳心道皇太孙殿下当断则断,所下敕令与陛下旨意倒是所差无几。不过陛下是叫他拿住福王后,把许希明也带到御前,不像皇太孙这么客气。
“小冬子,你将敕令呈到乾清宫给陛下过目。”冬早领命退下,安玉琳又对小李子道:“怎么弄成泥猴一样,还不下去换身衣服,到太医院重新煎一副药,给甘棠姑姑送去。”
小李子闻言迟疑道:“回干爹的话,甘棠姑姑,她……刚才东宫小太监匆匆来报,说姑姑她,她带人去文渊阁见许阁老了。而且……”
“怎么,在殿下面前时间长了,跟咱家回话也吞吞吐吐的?”安玉琳寒声道。
小李子忙跪下叩头,口中道:“甘棠姑姑在养心殿阶上跌了一跤,也未传医女,奴婢也不知是何情形。”
桌上的茶具被安玉琳挥手扫落,通透无瑕的和田美玉碎了一地。
安玉琳恨自己分身乏术,也恼甘棠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他强压心绪道:“咱家要出宫一趟,叫人把这里收拾了。你马上去文渊阁盯着,若是许希明执意出宫,就叫禁卫把人扣下。放机灵点儿,别叫她再受伤了,抓空就叫医女给她看看腿伤得如何了。”
文渊阁中,甘棠正在设法拖住许希明。
甘棠将燕窝奉给许阁老,道是殿下感念阁老这些日子的辛苦,特地赐下的。又说起孙阁老的病情,及殿下有意重查先太子之事。将时间拖了又拖,直到宫门将下钥时,许阁老出言告辞。
“阁老不忙出宫。这些日子,是阁老为殿下讲书,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如留在宫中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甘棠取了一盏茶奉上,笑道。
许希明毕竟立朝多年,到这时候也察觉事有蹊跷,推辞道:“老臣与同僚有约,就不打扰殿下了。况且,孙阁老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想必殿下也无心宴饮。”
“殿下赐宴,阁老怎么好推辞?不知阁老和哪位大人有约,奴婢叫人去府上说一声就是。”甘棠笑容不变,却是不动声色地挡回了许希明的借口。
许希明将茶盏放在一边,沉声道:“甘棠姑姑这是何意?难不成,殿下要将老臣拘禁在此吗?”
“殿下,绝无此意。只是,奴婢前几日听殿下念书,读到楚王问鼎的典故。才知楚王问鼎,乃是意在天下。不知许阁老对先太子之事如此上心,竟欲迫皇太孙上违君意,是意欲何为呢?”
甘棠话音未落,许希明便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你一介宫婢,竟敢妄议朝事,污蔑朝臣!”
小李子听里面这么大动静,忙带人冲进去。
“你们不必惊慌。许阁老乃是朝廷重臣,脾气自然也比常人要大些。”甘棠抬手叫人退下,笑着对许阁老说道:“阁老不必恼羞成怒,孙阁老如此锲而不舍,也是少不了许阁老您在背后煽风点火不是?”
“你!”
甘棠拘着规矩,在这儿站了一个下午,此时却径自坐到了许阁老下首,不紧不慢道:“许阁老,您一心想叫福王上位,好坐上首辅的位置。奴婢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您也太小看皇太孙殿下,太小看当今陛下了。”
见许希明脸色煞白,额上冒出冷汗,甘棠又道:“您看殿下仁善,就暗中对孙阁老旁敲侧击,叫他抓住殿下监国的机会,为先太子翻案。奴婢想着,二位大人若真这么看重先太子,应该到陛下面前,来个拼死谏言才是。”
“叫殿下翻案,不就是为了离间殿下与陛下之间的骨肉亲情?许阁老,这一点,奴婢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旁人。所以,您应该还留有后手吧?”
甘棠问完话,只拿眼打量着许希明。许希明以为他们的后招还没暴露,反而不慌不忙地用帕子擦了擦汗,重新坐下。
“甘棠姑姑,纵然你是殿下面前的红人,也不可如此血口喷人。老臣一心为公,并无他意。”许希明掸掸朝服道。
“好一个一心为公。若说起证据呢,奴婢确实还没有。只是孙阁老今日伤得这么重,许阁老撇下他一人出宫,实在有违同僚之谊。不如,再稍待些时候。来人,伺候阁老用膳。”
小李子借机来到甘棠身边,请示甘棠是否可以叫医女看看伤。甘棠不在意地摆摆手,面上带笑,只叫人取了盏茶来。
许希明在文渊阁食不下咽地用膳,养心殿里孙阁老已然转醒。
皇太孙对孙阁老好言安抚一番,回到东暖阁,才发现书案上的敕令卷轴不见了。他看着书案上甘棠所写“容后请罪”的留书,一时间不知是担忧更多一些,还是气恼更多一些。
“殿下,”井仪入内禀报道,“陛下宣您到乾清宫觐见。”
“你去备好车架,孤这就来。”皇太孙望着井仪退出去,低头看了看留书,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