溍水王的眼神高深莫测:“父王记得你以往每隔上几日,就得泡一次冷水药浴,不然就头痛难忍。”
蒯信笑着开口,替金羽答了:“之前忘了禀告王爷,世子爷出事之前,头痛疾已经好转了许多,发作的间隔也久了。”
他故作迟疑,语气忧虑,“只是不知为何,归北的这路上,倒是又开始发作。”
见蒯信将话都说完了,金羽默默点头:“我在南安那边发作过一次,他们的医师束手无策,过了几日我自己醒转了。”
他俩一唱一和,直接将此事遮掩过去,溍水王也没有多想,继续问道:“那羽儿这些日子,可有见过慕容莲华?”
“不曾。”
金羽眉尖微压,眯眼冷笑,“那女人狡猾得很,派家臣守着我,从未在我面前出现。”
蒯信也应和道:“若非事态紧急,临走时世子爷断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溍水王不由得信了八九分,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次连累你被南安那边带走,是你六弟的不对,你若是磋磨他几下,父王也不管你们,别弄出来人命就行。”
金羽和和气气地笑着:“父王说笑了,小六怎么说也是我弟弟,羽儿自然不会难为他,最多责骂他两句。”
“你念着他的好,是他的福气。”溍水王点点头,神情疼惜,“快去休息吧,天气严寒,你舟车劳顿,还被父王拉着说了这么久的话,记得多睡会儿。”
既然都这样说了,金羽随即起身告退。
蒯信一路小跑追上他:“主子,主子,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干什么?”金羽反问一句,乜过眸子,勾唇而笑。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他掸了掸袖子,整整衣襟,眼神逐渐危险,“走吧,给六弟送福气去。”
金喆居住的院子离前厅有些远,金羽也不急,慢悠悠地一路晃着。
走过回廊,蒯信瞅着四下无人,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主子以前在王爷面前,是不屑于撒谎的。”
以前的金羽,在溍水王面前毫不掩饰,也从不说假话。
反而是蒯信会煞费苦心地遮遮掩掩,擅自圆过一些事情,金羽懒得搭理他,也绝不会应和他。
如今这趟南安之行,却基本上没有说一句实话。
金羽停了脚步,转身,一巴掌拍在蒯信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傻?”
这一巴掌把蒯信拍懵了,他揉着头,思绪也逐渐清明起来。
“父王疼我,跟父王疑心病很重,并不冲突。”
金羽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以前他都看得到,所以我不用说。南安城内他看不到,我若是和盘托出,你以为如今还能这般轻松地去找小六算账?”
蒯信喏喏应声,从安和寺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去了。
还以为主子他……是被那莲华殿下迷了心智。
蒯信抬起眼,再次审视几步外身姿挺拔的少年世子。
用不了多久,这位世子爷就会挥兵南下,铲平慕容皇族,建立新的王朝,登基为新的君主。
时过境迁,蒯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金羽的情景——
他风尘仆仆追寻而来,少年浸泡在冷水药浴中,听了他的来意,眼神傲慢,语调邪妄,一字一顿。
“蒯信,我要这天下,你也能帮么?”
蒯信深深地叩首:“当为主子舍生忘死。”
“阿信,我们到了。”
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扯了出来,金羽站在一处院子前,笑着歪歪头,院内的人看到他,都忙不迭地跪下。
屋里的叫骂声也愈发清晰。
“他以为他是谁!若不是年长我两岁,他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笑话,什么嫡子?温氏那女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他怎么不跟宫里那小杂种一样短命?”
“我呸,若没有父王护着他,我早将他打个半死,扔到乱葬岗里喂狗!”
金喆骂着骂着,许是骂累了,踹了屋里的仆从一脚,“去给本公子端盏热茶来。”
仆从拉开门,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的光景,又瞧见院门口似笑非笑的金羽。
“扑通”一声,诚实地跪下了,只恨额头不能更贴附地面,跪趴着的身子瑟瑟发抖。
金喆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也骂骂咧咧地开门出来,“一个两个都死干净了?连盏茶都端不进来?”
骂到一半,看到走至院中央的金羽,他仿佛被掐断了喉咙的鸭子一般,剩下的惨叫都咽了回去。
又是“扑通”一声,金喆也下意识地跪下了。
跪姿娴熟无比,比那些仆从还要麻利。
金羽背着手,笑眯眯地迎着他走过去,啧啧惋惜:“何人惹得六弟这么生气,跟为兄说说,为兄替你报仇。”
他说着,伸手拍着金喆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疼得金喆龇牙咧嘴,连忙抱住金羽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