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西茜娅？”
灯光下，林娜一双暮紫色的眸子睁得溜儿圆，和她一张仍旧未脱稚气的面庞配合起来，倒是真的可爱极了。
甜得像是西茜娅正含着的一口冰激凌。
还是蓝莓味的。
不过哨兵明显没有自己正被人这样比较的意识，她只是呆愣地看着向导，一会儿之后又缓慢地把视线转回了自己捧着的一杯新地上。
浇着蓝莓树莓两种果酱的香草冰激凌奶味儿浓郁，就算温度让气味分子运动缓慢，林娜的嗅觉天赋也能让她闻到甜美浓重的香气——她也只能闻闻了，敏锐的感官会让她在咬下一口冰激凌的时候就头痛欲裂。但是在她眼前，这杯新地上也确确实实缺了一块。
舀走冰激凌的木勺还在西茜娅手里，向导形状优美的嘴唇还含着半个勺头。
在街道两旁的路灯光照下，西茜娅带着一点湿润感的唇瓣不知原因地拉扯住了哨兵的目光。
只是片刻。
接着林娜就重新陷在了对自家向导刚才举动的震惊里。
正大逆不道地落在主人头顶的灰林鸮都没有再引走林娜的注意，难得放肆一回的小灰甚至把林娜的头发抓成了一个舒舒服服的鸟窝，才被林娜抬手抓住，倒着塞进了裤子口袋。
解决了自家精神向导的哨兵抬手顺了两下头发，这才重新转头看向西茜娅，刚刚脸上可爱的震惊神色也尽数收起，又成了那种标准的贵族表情。
——有点可惜呢。
西茜娅心中转的念头自然没人知道，在天鹅乖乖待在她精神领域里的时候，林娜甚至没办法分辨这到底是西茜娅一时心血来潮还是为了做些什么的铺垫。
那双沉黑的眼睛林娜从来看不到底。
它正倒映着林娜·阿德尔这个人的影子，可是也只是正倒映着影子而已。
然后林娜听到了已经磨合回婉转优雅的女声。
“现在感觉到轻松了吗？”
回应西茜娅的是林娜脸上仍旧没有变化过的笑容——贵族标准笑容，这种看起来带着善意但其实什么内容都没有的笑容需要专门训练，保证什么时候都能露出来，完美掩饰住主人的真实想法。
不过，就算林娜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西茜娅却仍旧能感知到哨兵猛然变化了频率的精神场。
暮紫色的薄雾像是突然被打上了光，忽明忽暗的变动近似一场属于烟雾的哭泣。
——幸好贵族们还没有训练精神场和精神领域的办法。
——不对，他们有了也没用，进化者是统一要进圣所的，有塔里的那些人，掩饰情绪这种东西……
前心理学研究生在心里开始了对贵族毫无敬意的嘲笑，精神游丝却已经展开，拢住了哨兵震荡不已的精神场。
哨兵那只随着主人的情绪开始烦躁的猫头鹰先平静了下来。夜枭金色的眼睛转了转，像是在犹豫些什么。但最后小鸟还是舒张翅膀，同回到奥洛娃之前一样扑进了西茜娅怀里。
在西茜娅抬手开始抚摸它的时候甚至还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惬意的呼噜声。
大天鹅在西茜娅的精神领域里轻声鸣叫起来。
“咳……多谢。”
在西茜娅把手从灰林鸮的硬羽一路撸到胸口肚皮那一点点绒羽的时候，林娜终于咳嗽了一声，伸手把自己的精神向导从西茜娅怀里拽出来。
然后哨兵就又沉默了回去。
和过去在青霜号上不一样了。
过去林娜对着自我被封锁在意识最底层的西茜娅的时候是她说话说得最多的时候，但现在对着清醒过来的西茜娅，她反而什么音节都吐不出来了。
今天是林娜·阿德尔清醒的第三天。
来自青霜号的一记狙击和之后的战斗到不至于让一个强大哨兵修养这么长时间，但是精神上的不稳定和众多旧伤积累下来的连带爆发实在太过要命，就算有青霜号始终保养完好的各种医疗设备、实时换代的药物和西茜娅在精神领域的帮助，林娜的状态也是到了奥洛娃，换了三公主胡安娜或者说谢斯托娃女大公提供的医疗资源后才开始好转，三天前，或者说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才彻底清醒，昨天才从谢斯托娃女大公友好提供的资料里知道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于青霜号上其他人都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的事情，对于林娜·阿德尔还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和西茜娅说话。
——不，这也是借口。
在向导的梳理下格外清晰的思绪给了主人一个冰冷的回馈。
——你只是不想接受变化而已。
——你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不是不知道怎么和选择了自己而放弃了他人的那个人说话，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不，或许……甚至也不是最熟悉。
于是看着这个美丽到怎样熟悉都无法视作平常的人，林娜甚至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