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切就是这样。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上了青霜号。”
奥黛莉娅以这句话中断了对陈霄的讲述。
来自罗莎的姑娘以优雅富有韵味的姿态卷着鬓边一缕头发,眼神游移,像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自己也犹豫似的。
“……然后?”
“我不知道那些该不该说出来……”
林娜的爆发,曾医生的真实身份,阿弗烈平静的愤怒……在一切事情中奥黛莉娅·费尔德巴赫是唯一一个旁观者。唯一一个和谁都没有关系,却凭着一腔勇气从头跟到了最后的旁观者。
她看到了整个过程,可是她不知道这对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来说,这些事代表什么。
——对了,曾医生的真实身份是……
湛蓝剔透的眼睛猛然抬起,扫了眼眼前的华夏男人又垂下了。
——眼前这个人是曾医生的任务对象,巴特沙恐袭事件的幸存者,手中握着能变革世界的资料的人……或者,只是单纯想要把妻子最后留下的东西抓在手里的丈夫?
反正不是一个单纯的会计。
用这句话总结了自己跑走的思路以后,奥黛莉娅把自己重新拉回了回忆里。
然后她立刻打了个冷颤。
“那些事情冲击太大了,又都挤在一起……我现在回想也就是一些碎片了。”
陈霄看起来不太理解这个,大概是出于理科生对艺术生的不理解和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宽容关爱,他对奥黛莉娅露出一个混杂着迷惑和宽容的笑。
一看就是真的不理解不明白——或许这家伙从来没有冲击过度,脑子里只剩碎片的经历。
真让人嫉妒。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那我可得想想。”自称会计的华夏人顺着迎合了罗莎姑娘一句,茶色的眼睛看起来倒是仍旧平静深沉,“首先就是——阿弗烈先生为什么上的是另一艘船?”
“……先是那个女人说干脆把艾特兰塔丢在那里算了,两艘船上都没有保存尸体的设备。”
奥黛莉娅卷着头发的手指一僵,像是听见那句话时的森冷又一次从骨骼里泛了上来。
“她说飞船上都要开着基础温度系统,尸体会很容易腐烂滋生细菌,别人也就算了,林娜和曾医生这样的伤员也要……也要……”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来。
林娜那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曾医生只回了一声冷笑,奥黛莉娅想要反驳,可是对上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就失去了声音。
那个红裙金发的美艳女郎一举一动都高雅矜持,可那双眼睛是冰冷的。
不,不是冰冷,是比冰冷更可怕的平静。
那种只在帝国还有存活的,让人森寒彻骨的,贵族式的平静。
在安托瓦内特,这种平淡被帝国的来访者们用艺术的尊重和身在异国的处境藏在最底下,而在这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星球上,艺术家的身份毫无用处。
所以奥黛莉娅的声音没人会听。
“阿弗烈说他绝对不会把女儿留在强|奸犯的土地上,那个时候利马斯特的那位先生好像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用喇叭吼说他们至少能倒出一个冰柜,她自己既然嫌这嫌那就不要上船,自己干干净净滚回帝国去。”
奥黛莉娅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透出些许羡慕。
“利马斯特那位先生就直接从登船梯那边冲过来了,抱着艾特兰塔就往那艘船上跑。阿弗烈就和玛丽塔一起跟上去了,后来也是这位先生又跑回来,和曾医生一起把林娜送上船的。”
“……我想,我能理解阿弗烈先生。”
陈霄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在奥黛莉娅还没分辨出这句感叹之后就换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林娜和西茜娅老师呢?”
“你怎么知道的!?”
罗莎姑娘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没把自己头发拽掉,抖着手把头发抢救下来之后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那双湛蓝的眼珠转动都不灵活了,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怜。
陈霄的表情倒是很平和。男人挪开了原本放在桌面的左手,落在虚空中,像是抚摸着什么东西。
“我毕竟是个向导。”
“我知道,但是……”
“西茜娅老师的精神场一直笼罩着青霜号。”陈霄像是忽略了奥黛莉娅用省略表达的疑问,又或者这就是他的回答,“平常很难察觉,但是现在很明显。”
“就是因为这个?”
奥黛莉娅觉得自己还是不太理解进化者的世界,精神场能不能被察觉到和人际关系的关联明显是个普通人懂不了的问题。
“西茜娅老师可是醒了。”
看着仍旧一脸茫然的词作家小姐,陈霄一边揉着团圆的后脖颈一边组织词语继续讲解。
“被塔封锁意识之后,想要让精神场笼罩一艘飞船还保持不被人察觉是非常难的——这需要的不是精神频域也不是精神场强,而是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