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但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反而很是灰暗,“怕动用交通工具的记录被谁看见,特意查着没有监控器的路走过去……玛丽那时候还以为我终于有动力减肥了。”
林娜没有回答。
少女模样的哨兵那双紫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对着纯白雪地说话的男人,就算提着两个巨大的蛋糕盒子,身姿依旧轻盈得像个精灵。
“那时候可真是奇怪……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进了塔,我觉得我给他们说那么两句话就是了不得的好人了,结果这事儿落到艾特身上,我连想都没想就立刻联系了组织……”
阿弗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些事儿,男人只是看着在微弱的天光下也能刺痛眼睛的雪地,不停不停地说着话。
“一直说着要减肥都不想运动,那段时间那么简单就瘦过去了。一直睡眠情况都很好,偏偏那时候吃多少药都睡不着……”
圆圆的男人一绊一绊地跟着哨兵在雪地里往前走,说着只有哨兵能听见的话。
“明明看着那么多孩子进了塔,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倒霉的。怎么轮到艾特了,我就忍不了了呢?”
——明明已经安安稳稳地活了下来了,明明知道不是所有的向导都会有西茜娅那样悲惨的命运的,怎么在达维多娃院士死了之后,就没办法继续之前的生活了呢?
“被圣所洗脑也是其他人的事情,联邦政府一直压制圣所,塔在联邦做的也没有在其他地方那么过分。我在塔的工作人员中地位不算高,但给艾特找一个合适的哨兵保护她一辈子也不是做不到……就算选择进行人体实验的材料,也不可能选到艾特头上……”
——在圣所的教育中也不是没有和自己一样没有被彻底洗脑的家伙,塔在帝国的势力确实大,但和统治阶级绑在一起的自己总是安全的——就算自己的出身严格算起来就是个落魄贵族而已。虽然之前是有过被送上试验台的情况,但是在成为首都塔首席第一候选之后,再怎样糟糕的事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过去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那些试图全家逃走的人,那时候我在想,他们真蠢啊,说是全家逃走,实际上最多就是夫妻俩带着孩子,那么留在联邦的家人朋友该怎么办啊?这只能说是抛弃了吧?……但我决定去联系组织的时候,却也是连爸妈都没想过。”
——……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和穿越后这具身体的家人……关系怎么都说不上好?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普通的好人,可在艾特觉醒成了向导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糟糕的一个家伙啊……”
——一直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直到有一个和穿越前记忆中的家人几乎完全重合的人死在了自己眼前,才发现,自己和穿越前比较,已经变化了多少。
——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可恨的人啊……
“……真抱歉……让您听到我在抱怨了。”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念念叨叨的东西有多让人厌烦,阿弗烈猛然停住了嘴,带着歉意对林娜点了点头。
“没什么。”
哨兵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于是干涩地扯扯唇角。不过她没有说任何话,看着阿弗烈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还是用淡漠和平静遮掩着的灰暗。
圆圆胖胖的男人看着怎么看怎么是个少女模样的银发哨兵,在安心于眼前这个哨兵看起来并不怎么想管旁人的心事之外,实在忍不住有了那么一点纳闷。
——为什么这位哨兵……会有这种眼神?
那绝对不会是和这张清甜面容相配的模样——那是一张渡过青春期不久的脸,但眼睛却是已经被什么击垮了的人的眼睛。
阿弗烈觉得,假如刚刚带着家人逃出联邦的自己照照镜子,大概会在镜子里见到这样一双眼睛。
在这片真的能看见没有第三个人的雪地上像是魔怔了一样把这段时间的压力和自己的过去向着这位哨兵吐出来,多半也有着这种相似眼神的影响?
不过这真的不是什么平常事情——就算是一直脸皮听后的阿弗烈,都觉得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后,这段路上简直尴尬得能冒烟。
也幸好,阿弗烈自己和这位银发的哨兵小姐都不是需要不停说话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路就在一片沉默中走完也没什么。
反正这位哨兵小姐也挺有责任心的。
阿弗烈不太记得之后走了多久,反正后来自己终于找到偷摸下来的那艘飞船上的维修小门的时候脚是真麻了。
不是冻的,是累的。
哨兵小姐也没有上这艘大飞船看看的想法。在阿弗烈通知了把他放下船的勤务员,等待维修小门打开的时候,她只是把两个巨大的蛋糕盒子重新递回了阿弗烈手里,然后突然开口说话了。
“在这次星门跳跃之前,最后……是你在指挥整个船队的具体行动吧。”
“?!啊……这个……”
“把所有人的性命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压力非常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