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一阵低沉的汽笛声穿过紧闭的门窗传入室内打断了艾米莉的回忆,也引起了叶子佩的注意。子佩下意识转头向外张望——夜色下一艘庞大的客轮正缓缓经过这里,朦胧的船头划浪而行,船身上一扇扇明亮的小窗口连成一串,像一条条透明的玉带散发着璀璨的光彩,照亮了四周的夜空,也照亮了浩荡烟淼的海面。
“好壮观,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夜幕下行驶的轮船。”子佩起身伏在窗台上不觉啧啧赞叹。
“是旅游客轮。”艾米莉嘭地推开了窗户,原本低沉的汽笛声霎时变得洪亮高亢起来,直抵耳蜗。
艾米莉也站起身倚靠窗棂默默注视着客轮,面无表情。海风迎面拂来吹落了她的披肩,可艾米丽毫无察觉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游动的巨轮,直到它劈波斩浪而去,留下一道深黯的波痕在海面上涌动。
四周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咸腥的海风呼呼刮个不停。艾米莉面向大海保持着原来的站姿眺望着空阔寂寥的海面,好像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正一脸茫然注视着自己的叶子佩。
“你......在看什么?”子佩弯腰拾起滑落到地上的披肩重新搭在艾米莉的肩上。
“空虚,寂寞就是......这个样子吧!没有尽头的墨黑海面,还有不见一粒星光的天空,也是墨黑的。海天一色,道是相得益彰得很。”艾米莉喃喃自语直视远方,尽管那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再黑的夜......也有黎明到来的时刻,你只需闭上眼睛,不看不想美美地睡一觉,明天保管有个大太阳照到你头顶。而且你......你个子高,我保管阳光一定会先照到你,然后才是我们小个子。”子佩用尽量俏皮的语气对艾米莉说,想用自己蹩脚的幽默驱散艾米莉心头的愁云。
不知为什么,艾米莉眼中淡淡的忧伤让子佩怜悯又心悸,心中暗想怎样的情感羁绊让这个美丽的女人至今无法释怀,甚至与日俱增呢?子佩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于是尴尬地站在哪儿无所适从。
“你说得对,黑夜终会过去黎明会到来。可是黑夜会在黎明到来时消失,但它不会消失在你的记忆里,尤其是刻骨铭心的记忆。”艾米莉皱着眉头用力吞咽一下喉咙,深邃的目光再次望向大海,讲起了十年前自己的遭遇:“就是跟现在一样的夜晚......”
那天港口人很多,我兴冲冲地跟随我丈夫来到码头,一艘去日本的客轮泊在岸边。一路上他出奇地安静,反倒是我兴奋得喋喋不休。我以为是即将小别的忧伤让他闷闷不乐,于是安慰他不就是留学两年吗,而且每半年还能回来一次,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他一直不吭声,直到呜呜呜汽笛响起,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涕泪横流地对我说感谢我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这次离开就不会回来了,恳求我成全他,过一段时间他会把离婚协议邮寄给我。
五雷轰顶一样的感觉,我瞬间懵掉了,可是也忽然明白了他始终不肯要小孩的原因,甚至我怀了孩子他都不肯要,各种利弊分析劝说,硬是说服我打掉了孩子。现在回想起来,终于明白了他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早就计划好了日后的全身而退,是我年轻太幼稚没有看穿他。
他还居然一副蛮慷慨的样子对我说,按道理这个甜品店是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离婚是要进行分割的,不过他直接大方地放弃了。然后振振有词地说我们的婚姻是两个对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了,成功的概率本来也只有一半,这样的结果也合情合理这样的屁话。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登上客轮,和那个庞然大物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讲到这里艾米莉忽然转过身抓起桌上的烟盒快速抽出一支点燃,狠命地猛吸,然后似乎用尽了全身之力吐出一股浓烟。
毫无防备的子佩被呛得一阵咳嗽,慌忙用手紧捂口鼻。不为自己,唯恐担心打断艾米莉的思绪。
艾米莉嘴角歉意地一笑:“对不起,让你忍受我这么久的啰嗦还要遭烟呛,真是......抱歉的很!”
“没什么,没什么。”子佩连连摆摆,心想世间果然是多情却被无情恼,她对艾米莉又多了几分同情。
“哎!这些话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艾米莉自嘲地轻叹一声,“这辈子就这样了,先被生父甩包,又被亲妈遗弃,再被初恋,丈夫接连背叛,而他们异口同声地要求我成全他们,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吧!总是尴尬地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中,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重叠他们大部分的人生,可现在回头看只不过是一个个的交点。”
“其实你......不应该泄气,这世上总会有一个懂得珍惜你的人,值得你去爱的人。你不过三十几岁,怎么能妄称一辈子,况且人也不可能倒霉一辈子吧!”子佩继续安慰艾米莉,希望她能快乐起来,重新抖擞精神,哪怕像初次见面时的盛气凌人也好,至少说明她已经恢复了自信。
“谢谢你的安慰,你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一定会有福报的。”
听到夸奖的话,子佩有些害羞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