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唐楷收回目光,坚定对顾玙道,“她从来没忘记。”
这是唐楷最近才明白的。从十年前那场大火到现在,瑂姐的病从没有真正“好”过。
她将那些恐惧都装进了“知止”的壳子里,为自己寻找了自欺欺人的生路。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放下,无论宋楫还是关于大火的过往。但宋楫,她尚可以面对,可以承认自己难以忘掉,可以换他一声“我走了”圆满当年的不甘;而那场大火,她只有压抑、再压抑,连自己都骗过去。他一语成谶,她将那些东西酿成了酒,“宜郎”的出现点燃了它,焚心炙肺。
几日前,那场轰动京城的三堂会审,将被沚国的百姓们津津乐道很多年。
那天,不少京城百姓涌向京衙门前。即使京衙大门及公堂的二门都紧紧闭着,他们看不到审问过程,仍旧急不可耐想等一个消息,满足被吊了几个月的好奇。
黑沉着脸走向主审座位的许嘉恒早做好了顾瑂翻供的准备。从被迫开公堂审问的那一刻起,刑部与京衙就已经被动了。不过,无论如何,翻供要受刑,许嘉恒不介意在这上面多用些心思,搏一个他想要的结果,比如,顾瑂精神失常,胡言乱语,压回狱中,择日再审——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比顾瑂熟练。
面色苍白的顾氏兄妹披枷带锁,被典狱吏人押了上来,不出所料,顾瑂当堂翻供,坚称自己无罪。许嘉恒冷笑一声,扔出了刑签。
铁制的刑签落在地上,一声脆响,同时,京衙公堂的屋顶上传来一阵冷笑,那笑声出奇张狂,和笑声一样张狂的话盘旋在屋顶上:“狗官,草菅人命还不够吗?翻供要受鞭刑,你便在鞭子上涂上药水,令人奇痒无比,真是太过狠毒!你们要找凶手,何必费这样的心机,打开大门抓我就是!”
刹那间,一根金色珠花从天而降,如匕首笔直扎在了许嘉恒面前的桌案上。
能将纤细的珠花从瓦片的缝隙投进,扎进桌案里,可见那人力气多大。
公堂上尽皆哗然,连唐楷也瞪大了眼睛:真凶居然真的出现了!这次可不是他安排的戏码!
之前自狱中见过顾瑂后,为了让这案子引起更大关注,唐楷与霜云商议,让她从库藏里找出个差不多的珠花,再由宋楫假扮凶手,随便闯进一个官吏家里吓唬一下,这才发生了钱御史家的故事。至于宋楫公报私仇将霜云扔进河里,霜云发了好大脾气,这就是后话了。
“为何还不抓我?”随着声音由远而近,公堂紧闭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我就在门外,你们为何不来?”
如此挑衅,没有人坐得住。许嘉恒立刻下令打开门,只见一个黑衣少年神采奕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一次他没有带面具,蜜色的肌肤、俊俏的面庞在阴云密布的天气里都好看得令人目眩:“我就是凶手,那天京衙派去翰林府的官人都见过我,我留给你的那枚珠花是真是假,一看便知!狗官们,来啊!”
少年见他们冲了出来,微微一笑,兔起鹘落,转眼立在了刑房的屋顶上:“要搬梯子吗?”他揶揄道。
京衙的吏人们追着这少年闪转腾挪的身影,连弓箭都拿了出来,可根本碰不到少年的衣袖。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这少年的引导下开了京衙大门,门口围拢的百姓与这些急火攻心的官员们,忽然面面相觑。
观众到齐了,演员怎么还能藏着呢?
那少年的笑声又响起来,仿佛遇到了让他十分开怀的事,循声望去,那人已经站在京衙对面一座小楼的屋脊上。
那楼离衙门足有一丈远,他的声音却依旧十分清晰洪亮,他朗声笑道:“你们在这门口等了许久,辛苦了。穆择是我杀的,我混进翰林府上,装成翰林的样子,用一个刀片杀了他。因为他视平民如草芥,践人命如蝼蚁。现在站在这儿的这些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为了结案诬陷一对无辜的兄妹。我不忍害兄妹性命,所以站出来承认。”他故意将手在嘴前拢成喇叭状,对着许嘉恒等人道:“我就是凶手!证据也给了你们,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赶紧放人吧!”模样颇为戏谑。
人群中一片哗然,许嘉恒等人脸色难看得紧,面对这急变,一时不知如何收拾。
那少年还在挑衅:“狗官,你们放心,你们还会见到我的,我的仇还没报完,下一次,就在那边!”他的手一指,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手指明明白白指向了王宫的方向。
他的下一个目标,在那九重天上!
京衙门前这场演出的精彩程度远超等在门口的百姓们的预期,“冤枉好人”的闲言碎语当即在人群中零星响起,被迫成为陪衬的高官们各个面如土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嚣张的少年消失在眼前。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想起还被留在公堂上的顾氏兄妹。
顾瑂目瞪口呆,颤抖着嘴唇低声念道:“宜郎……郑宜……”
那少年她再熟悉不过,她的表弟,郑姑姑的独子,当年本该殒身大火中的郑宜。
这之后,灰头土脸的许嘉恒回了刑部,穆择案不了了之,国主下令京衙不必再查。而就在这一天,宋楫自东君楼中消失了。
知道他身份的人都能明白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