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王娘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顾玙板着脸训她:“怎么坐着?”
顾瑂乖乖把腿放下,整了整裙子:“走神了,没注意。”
顾玙横了她一眼:“让你过来帮我卖胭脂,你不说话就算了,还坐在这里看热闹。把地上收拾干净,煮茶去。”
顾瑂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朝他做了个鬼脸:“不如不回来,回来就使唤我。”
“你以为我想回来?”顾玙回击道。
“我以为,”顾瑂拖长声音,“你是不想一个人回来。”她故意重重咬了“一个人”三字。她最知道怎么惹他生气。
顾玙一听果然立刻炸了毛:“半年没见,你怎么话这么多?”
顾瑂乘胜追击,笑吟吟揶揄道:“在这里舌灿莲花,偏偏说不动心上人归家,实在失败至极。你们分别多年,你主动写过一封信吗?这么薄情寡义,嫂嫂回来也没趣。”
“你懂什么?夫妇一体,贵在两心相知。她知我意,我感她情,纵千里亦咫尺,又何必用什么鸿雁传书之类的俗套,”顾玙心虚嘴硬,少不得为自己辩解几句,“更何况,这次她的信刚到,我便赶赴深山,还不算有情有义吗?”
“信上若没说那山中出没的白毛灵兽古怪,要不是我死命赶你,你会放下生意千里迢迢去见她一面?”顾瑂纤长的指头直要点到他鼻子上,“负心至此,我若是她,早就休了你。”
顾玙嫌弃地拍掉她的手:“去去,她休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还能便宜了你不成?”
顾瑂抿嘴一笑,煞有介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顾掌柜,你若不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么甘心把你让给别人?”
“你就胡说吧,”顾玙被她逗笑了,“你要喜欢我这样的,怎么会看上宋楫!”
顾瑂面色一肃,朝他龇牙:“以后少提他,我正要忘了他。”
顾玙闻言立刻来了兴趣:“你要怎么忘?”
顾瑂被噎了一下,自暴自弃道:“不知道。我准备写个条幅挂在镜台上:再想他是王八。”
“呵呵,”顾玙冷笑,“每天梳妆的时候看一遍?你这是生怕忘得早了。”
在顾瑂起脚踹他之前,顾玙机智地闪到一旁:“客人来了成何体统?我可是你兄长。”
“你哪有一点兄长的样子?”顾瑂白了他一眼,默念大人不记小人过,收拾了桌边的葵花子,提着壶到后面煮茶去了。
兄妹俩相依为命的日子从来鸡飞狗跳。
在顾玙面前,一贯清冷沉稳的顾瑂仿佛换了一个人:撒娇耍赖、伶牙俐齿、蛮不讲理……任谁见了都要惊掉下巴。
人总是这样,最“恶劣”的一面往往会留给最亲近的人,因为笃定就是天塌了砸下来他也会和自己埋在一处。这种“得寸进尺”的心态算不上光彩,却是顾玙乐于在顾瑂身上看到的。
人啊,有所倚,才有无法无天的特权。
多年来,他最怕妹妹觉得没了父母就失了依靠。他要做她的靠山,即使不能处处护她,至少在他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快活。
夜幕降临,半日闲的门板降下。顾瑂收好货架上的货物,看到顾玙还在柜台边就着灯光核对密密麻麻的账本。
“这东西从来看得我眼花,我是算不明白了。”顾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走了半年有余,这本子上全是东拼西凑的糊涂账。我不问你就算了,你还主动讨骂。”顾玙慢悠悠道,语气中倒也没有多生气,想是早就预料到了。
“我可没有偷懒!”顾瑂不平道,“开始的时候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时有老主顾赊账,一时又有人来还过去的账。今天的帐明天消,明天的帐又平不了,一来二去全是意外,怎么不乱?”
顾玙扬起笔杆回手给了她一下:“强词夺理。下次记不清就雇个人,自家生意这样乱写是在敷衍谁?”
顾瑂自知理亏不敢再呛声,含糊答应了一声,趁哥哥复又低头看账本,蹑手蹑脚溜到一边去了。
顾玙将这些帐粗略算完,舒了口气。顾瑂虽然不会记账,好在脑子清楚又赶上店铺冷清、交易稀少,整体也没什么太大疏漏。
收了账本和笔墨,顾玙抬头看到顾瑂正坐在铺子的另一边煮着一锅桂圆银耳汤,砂锅里咕噜噜冒着冰糖的焦香,见他看过来,顾瑂装作委屈别开了目光。
顾玙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不由笑了:“不错,人贵知耻,这就还有救。”顾瑂小声啐他,顾玙也不计较,坐到她对面盛了一碗甜汤,慢慢喝着。
顾玙的目光越过碗边看到顾瑂双手捧着碗发呆,咳嗽了一声:“想什么呢?”
顾瑂回过神嘬了一口汤:“没想什么。”
“你要是在想那个负心人,我就断你的粮,把你的蜜糖、酥饼、葵花籽全都送人。”顾玙威胁道。
顾瑂罕见地没有顶撞回去,半晌,小心翼翼道:“哥,我给你闯祸了。”
顾玙眉一扬,很是意外:“你能闯什么祸?”
顾瑂虽在他面前顽劣,但行事还是乖巧的,甚至有时他都觉得太谨慎了。这样的性子,还会闯祸?
顾瑂没有回答,放下碗起身回房,不一会儿,取来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