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瑂趁这间隙,拼命一挣,狠狠推开那人,跑了过去:“宋楫,救我。”
宋楫将她拽到身后,定定看着那位赵官人,道:“她不是欢场女子,你放尊重点。”
“怎么?你带的人?借巢的?”赵官人玩味地看着宋楫。
“借巢”是青楼中的黑话。有男子养外室,不欲家中人知道,便会将情人带到青楼中,借酒席应酬之名私会,多付一些银子就是“借巢”钱。这种事,一般青楼也会行个方便。
宋楫狠狠道:“少说废话。”
“你的人你不看好,让她乱跑?告诉你,我看上的没有放手的道理,这个雏儿我要定了。”那纨绔子气势汹汹,说着就来抢人。
宋楫动都没动,右手一翻扣住他的手腕,随手一甩,那人便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青楼女子没见过这种场面,惊叫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楼中人,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怎么回事?”
赵官人疼得龇牙咧嘴:“快,快扶我!起不来了!”那小厮连忙上去搀他,刚一碰,赵官人就又叫起了疼。
小厮十分慌张:“要不要送去医馆啊!”
“不至于,”宋楫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没伤到骨头,歇一会就好了。”
那赵官人躺在地上满口污言秽语。但他也不傻,摔了这一下当然知道自己动不了宋楫一根小指头,骂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小厮不知宋楫来历,两边都不敢得罪,忙劝道:“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来?”
宋楫还未答话,那穿着简单的女子先说了起来:“赵官人误将人家金屋藏娇的阿娇女当作我们一般,说了些诨话。赵官人倒不想想,堆着我们这些庸脂俗粉的地方哪容得下这种凤凰。”她心中早积了醋意想要发作,只是忌惮宋楫不敢太过造次,阴阳怪气道。
小厮这才看见顾瑂:“这位小娘子面生啊……”
顾瑂忙道:“我是香雪铺的帮工,来送胭脂,不想走错了路……”
语犹未毕,一锭银子扔到了小厮脚前。
宋楫道:“这钱给他治伤,剩下的你们分了。借你们宝地一用,不要打扰我们。”
小厮见了钱满脸堆笑,精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放心,放心!我这就给两位找间干净的上房。”他一边捡起钱,一边安抚着骂骂咧咧的赵官人:“赵官人,你上次说对灵姑娘那双玉手念念不忘。巧了,今天灵姑娘得闲,你先去燕姐姐房中休息一会,一会我就让她也来陪你。”说着给那位燕姐姐使眼色,燕姐不情不愿、半拖半扶将赵官人扶回了房中。
小厮收好银子,引着宋楫和顾瑂向东侧走去,殷勤道:“两位随我这边来吧,这边有一间上房,平时没人用,很干净,而且,”他推开了门,猥琐一笑,“还很安静。”
在这间干净又安静的房间里,小厮依宋楫吩咐放下几坛酒便贴心地关门出去,将两人留在一片尴尬的平静中。
顾瑂别开目光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宋楫先坐不住了,他拿起一坛酒,掀开来,酒香瞬间充满了房间。
“也给我一坛。”顾瑂忽然开口了。
宋楫很惊讶但什么都没说,又开了一坛递给顾瑂。
顾瑂接过,喝了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楫想了一下,嘴角一扬道:“一个男子在青楼里,还能因为什么。你干什么来?”
顾瑂又猛灌了一口,道:“找人。”
“什么人?”宋楫问。
“王翰林府上那个凶手。”顾瑂对宋楫并不避讳。
宋楫吓了一跳,罕见地变颜变色:“你怎么一个人去找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万一我不在……”
“你总是不在的。”顾瑂幽幽打断了他的话。
宋楫沉默了一下,说:“是,我以后也不会常在,所以你不能这样冒失。”
“你既都忘了,便不要管我的事。”顾瑂冷冰冰道。
宋楫果然没再就此多言,半晌才开口:“我从不知你酒量这么好。”
“那时我不喝酒。”顾瑂平静道。
她是在宋楫走后才开始饮酒的。
他刚走的那段时间,她白天练曲,偶尔演出,没有人看出异样。可到了夜里,一天又一天,她眼睁睁看月上中天再落下,然后阳光自云缝里探出头来。
后来听人说饮酒可以入睡,她便试了。起先还有效,渐渐地,一点醉意已无法让她安枕。她开始酗酒,喝得酩酊大醉,白天也清醒不过来。
这件事当然被义母知道了。
楼娘怒不可遏,用指头粗的藤条打了她一顿,从她口中逼问出了她猝不及防遇见宋楫,又突如其来失去他的故事。
楼娘呆立着,久久没有说话,忽然落下泪来,叹了一声“我的错”,转身就走出了房间。顾瑂不懂,她想追上去问,但宿醉的疲惫和身上的伤都让她迈不出步。她靠着冰冷的墙昏睡过去。就在这无梦的一觉里,楼娘留书而别。
顾瑂深为自责,认为是楼娘对她失望才会如此。她下定决心戒酒,好好唱曲,唱出名堂让楼娘看见,她一定就回来了。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